著傳者:Mina


萑蘭望

第九章 秋月

是歲八月之望,人月嬋娟之日。仍未入夜,北京城內已經人頭湧湧,為中秋夜的慶典作準備,使本就繁華的首善之都更加人氣鼎沸。

由城北大街的牌坊沿路走至盡頭,可見市集的店舖酒肆正忙於張燈結綵,街上行人往來,有婦人選購菜餚佳味做節,也有孺子嚷著要買東買西。城西的河流沿岸,商販們亦開始架起檔口地攤,一直伸延到下遊的大空地處。此片空地正是賀節活動的主要地點,雖然場地佈置仍未完工,但已見四方搭建了高台大鼓,鼓兒彷彿在耐心等待,打算於夜遊中大顯身手。

就連長風鏢局,也沾染了節慶氣氛,掛上花燈,備設菜席,讓鏢局上下在出鏢之前聚餐慶樂。不過,鏢局的某一角卻出奇的寧靜。這兒是郭大少的房間,所有擺設與平日一樣,只是桌几上多了一酲佳釀。此酒雖未開封,但已溢出濃濃酒香,香清而醇,必定是京中名店醉仙樓的出品。郭旭躺臥床中,視線沒焦點似地由天花轉向酒酲。這些天,郭旭都足不出戶留在鏢局裡忙,根本沒時間到醉仙樓去,那這酲兒是誰為他準備的呢?郭旭心裡有數。

天色漸暗,太陽徐徐而下,月亮的色狀淺淺乍現。郭旭整理好衣裝,拿起酒酲步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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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城集的郊外,豎立著兩座石墳,其中一座宏大樸拙,非高官富貴者莫屬,而另一座比較嬌小的,有如依伴侍奉在側。兩墳並不古舊,墓上碑文清晰能見。

大石墳上面刻著「先嚴崔公佑成之墓•義女崔婷泣立」。郭旭向先人肅敬地三鞠躬,然後走到了小墳跟前。他的指尖溫柔的觸碰碑上字刻,沿著字形落下,一豎、一橫、又一豎……每劃一劃皆痛心一分。

「崔婷,我來了。妳過得好嗎?」郭旭把聲音放得比絲還要輕,深怕驚醒墓中人似的。

郭旭與石墳對坐,端出酒酲,撕去布蓋,郁郁烈香瞬即撲鼻。「沙沙…」幾聲,美酒灑了一地,晶瑩剔透的水色,慢慢滲入土壤之中。「這是我們的第三個八月中秋,值得舉杯,乾!」

明月已高掛藍空中,銀白的月色毫無保留地散放大地,映在空曠的墳地上,更顯得蒼涼。

抬頭望月,郭旭腦海憶起舊事連連:「『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妳記得嗎?這是我曾送給妳的詩。今天正是人月兩圓之夜,可惜我已苦無機會再與妳共醉。妳說過只要我心中有妳,妳便不會寂寞,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妳,崔婷依然烙在郭旭的內心深處,並且不會因為歲月而褪色,妳的地位永遠無人能取代,明月足可為証。當我失去妳之後,心中雖然有無法彌補的痛楚,但我並不寂寞,因為我心中有妳,而妳心中亦有我……」

郭旭輕撫冰冷的石墳,惜憐充盈於眼內,一口一口的美酒灌入愁腸,卻化不開任何遺憾,他歎道:「我很想再看妳一眼,跟妳說上幾句話……雖然這些都不可能實現,但我相信我所說的每句話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明天我們就要出鏢往應天,妳就當作為我薦行,多陪我一會吧,好不好?」

月下獨酌,情何以堪?就旁人看來,這境況的確心酸,但是在郭旭心裡,能陪伴崔婷左右已然心足,或許,崔婷真的存在於某處,遠遠的看著他,守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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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隨著皎月朗照,城中的中秋慶典正式展開。燈輪高掛二十丈,衣以錦綺,飾以金銀,燃光數萬盞,簇之如花樹,恰似都城一夜間開滿光花;原本繁忙的墟市更已萬人空巷,之前整備中的攤檔開始叫賣,未搭建好的場地也築建峻工;兩旁店販林林總總,賣花燈的、售糕餅的、銷飾物的……連連綿綿有如夾道相迎;傾城闔戶,連臂而至,熙來攘往,紛錯如織;人群許許多多的小燈盞與大街燈火互相輝映,爍爍燐燐有如星空下凡;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換上華裝麗服,彷彿霞鋪江上,與月爭輝。

「咚!咚!咚!」巡行的鼓聲響起了!嘹亮的鼓樂遠傳至巷陌之中,一呼百應,群眾簇擁而上,趕入勝會。人聲鼓吹,歌唱奏和,歡呼狂嘄,如沸如撼,如聾如啞,所有聲浪劃破了黑夜,把熱烈的民情推到頂峰。巡遊隊自城北移行,由鼓手帶頭,領著歌樂隊,為後排一眾舞者奏起歡悅曲調,舞者列隊跳著傳統舞姿,向音色回應。隨後是扮演神話人物的表演藝人,嫦娥奔月、玉兔、吳剛等活現眼前,觀賞者無不拍手叫好。經過了北大街,隊伍轉入城西河岸,直至下遊慶典祭台。凡隊伍移行,民眾定必爭相追趕,櫛比鱗次,遠而望之,如雁落平沙,群情洶湧難擋。

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之中,有個青年正逆流走著。他的神態有別於一般趕勝會者,也不同於賞月者,他不聽鼓、不聞樂、不湊墟、不躋市、不看人,亦不觀月,只管往人潮疊疊的相反方向張望。在雷輥電霍的哄鬧聲包圍下,青年收起了平日奇佳聽力,以超凡目力搜索著。就在數里外燈火稀零的河畔處,有薄薄燭光,虛虛火點映出了一個婀娜身影,一個失落於月下的身影。

青年見了此畫面,心血來潮,不自覺吟道: 

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一步一步朝那熟識的身影走去,走到近處,停下了,靜靜守著。身影的主人沒有發覺,只是呆呆注視河面剛放出的水燈,水燈隨水而去,她依然出神地看,看那盈盈燭光,良久良久……直至燭苗倚風拂動、轉暗、熄滅。

燈光的消失使此地又再回復幽清,她方驚覺於十步遠的樹娑下,早已有人耐心相候。

「你在這兒多久了?為什麼一聲不吭的?」

遨颻臉帶溫和笑意道:「在下才剛到,瞧妳看得出神,不想打擾。」他走到河沿,拾起了一只未燃亮的水燈,笑說:「剛剛在大街上走著走著,妳就忽然不見了,我正擔心妳是否被人群擠散了呢,原來是獨個兒來放水燈。幸好及時找得著妳,否則在下必會被程兄鎖在鏢局大門外。」

采玉聽後不禁笑了,說道:「對不起,害你瞎擔心了。」

兩人並肩坐在河邊,把剩下的一兩只水燈放到河上,目送它們飄遠。溶溶月色與潺潺流水互相映對,泛泛水光透入眼簾,遨颻仰視空中冷月,詠說:「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采玉依舊默然不語,雙眼停於天水兩月影間的極遠處。

「有心事嗎?」遨颻低語相詢。

采玉搖頭說:「沒有啊。」

「鏡月照長空,水月倚川流,而妳身在月下卻不看月,豈不辜負中秋美意!」

「我真的沒想甚麼,是你多心了。」

面對采玉的守口如瓶,遨颻也不宜相逼,惟有迂迴前進。他凝視水中月影,開口道:「在西方遠洋的一個小國,住了一位富商。這富商生平最愛蒐集奇珍異寶,他到處遊歷,務求得到各地珍品,而且命人作了一個大寶箱,把得來不易的寶物好好收藏。富商更特別請鎖匠精製奇鎖,以防珍品被竊。此鎖設計巧密,拗不開,也劈不動,且只配一把鑰匙。富商每次欣賞完自己的收藏後,都把鑰匙貼身帶著,可他還是怕別人來偷東西,所以,他欣賞收藏品的次數就逐漸減少,到最後,索性連箱子也不再打開,以免他人有機可乘。不過,富商始終覺得心裡不踏實,心想:『如果有人偷走了鑰匙,那該怎麼辦?』久經費煞思量,他終於想出了一個最安全的辦法。妳猜是甚麼?」

在遨颻侃侃而談之時,原本魂遊太虛的采玉,已把精神聚注於他的話中。對於遨颻的問題,采玉以搖頭作答。

「那富商命人把唯一的鑰匙銷毀,這樣做,就沒有人能把珍藏偷到手,而富商亦可永遠擁有這些寶物。不過,這個寶箱以後都只能緊緊的關閉著,再也不能開啟。到富商發覺自己的愚蠢時,已經無法補救了。」

遨颻拾起手邊一顆小石,擲向河中月影,水面浮現圈圈波紋,散去了明月。他繼續道:「人的內心好比一個大箱子,凡一個人經歷得愈多,箱子就會一天比一天滿。但此箱永遠不會滿瀉,只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更加豐富。而且,箱子裏所放的不單止有寶物,更放著快樂、悲傷、希望、失望……想留住的、想忘記的,都會一件件放進我們的內心,不由心思所控制。有些人喜歡讓箱子打開,把他的收藏與人分享;這種人不但沒有失去,反而得到了更多。有些人卻極力把箱子鎖住,不希望他人瞧見,甚至打算讓心永遠關閉,將鑰匙丟掉;他們成功留住了箱裏的,卻也錯過了更多。」

采玉定眼看著遨颻,遨颻也抓住了采玉的眼光,語重心長地說:「采玉,人心總有被鎖上的時候,若果有天妳的心鎖上了,請千萬不要把那唯一的鑰匙廢而不用,更莫要把它丟棄。否則,妳的心就再拿不出、也放不進任何東西,豈不可惜?」

「或許,那把心鎖根本就沒有鑰匙能打開……」

「天下沒有造鎖不配匙的鎖匠。那把鑰匙說不定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又可能已牢牢地握在手裡而不自知。一定要有勇氣去發現它,有信心去使用它,心鎖方能解。」

遨颻的說話在采玉心中盤繞著。「遨颻,如果明知將來放進箱裏的是苦事,你仍會願意打開它嗎?」

「會。」遨颻斬釘截鐵地答覆。「『將來』存在著許多的可能性,誰也不知道會是苦是甜。縱然是苦,也不應逃避,這只會製造更多的問題罷了。何況,痛苦本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它,生命又怎會完整呢?不要怕心痛,因為痛過,才知道有心。」

「……痛過才知道有心?」采玉若有所思,細意琢磨這句話。

遨颻誠摯地說道:「怎樣?如果妳還沒有找到箱子的鑰匙,就讓我這個朋友幫忙一塊兒找吧。」

「你幫不上忙的。」

「是嗎?」

采玉猶豫了數刻,然後注目於月明星稀的天空歎息道:「今夜月亮正圓,這個時候,郭旭應還守在崔姑娘的墓旁吧……」看到采玉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樣子,遨颻的心也忽然一陣酸澀。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取代任何人,因為每個人都有其價值,根本無可取替。既知不可能,又何必免強去做呢。其實我明白,在郭旭心裡的確有程采玉的位置,可我真的很希望知道,那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位置……我想要一個答案,但又怕知道這個答案……」說著,采玉的秀眉鎖得更緊了。

遨颻迎著秋風,坦然說道:「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一情字,無理可循。人與人的感情是十分玄妙的,內心的感覺亦很難觸摸。也許,連郭旭自己都解不開這個疑問。耐心等待吧!等待,也算是一種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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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於圓月下已相談了不知多少時候,談話之間,采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以前,也曾經有人跟采玉講過「小和尚看日落」的故事,告訴過她許多道理,不過,那人已不在了。

見遨颻說話時雅逸的神情、溫和的語氣,采玉不禁喃喃唸道:「真是像極了……」

「甚麼像極了?」

采玉目不轉睛地注視遨颻說:「你……跟他。有時我實在分不清你到底是誰!」

遨颻說道:「世間有很多事皆不能一時間就弄得清楚的。在下明白妳的心情,因為連我也認不清自己是誰……」接著,他從懷中摸出一支錦筒,交予采玉。

打開錦筒,裏面收著一道卷軸,紙上筆墨縱橫肆意,爽朗婉暢,好比黃庭堅之草書,開合有度,把「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霎時之禍福」此句揮寫得淋漓盡致。

采玉驚喜道:「這是谷樵的字幅!是你修補好的嗎?」遨颻故作神秘地不作聲。

「不對,為什麼上面一道破痕都沒有?」采玉似乎說中重點了。

「妳再看仔細一點。」

采玉依其言細看,突然發現了甚麼似的。

遨颻笑瞇瞇地說:「看到了吧,這其實是在下的筆跡。最初我看到谷兄的字畫,就總覺得怪怪的,直到那天遇襲,才發現原來我倆的筆跡竟如此相似。所謂『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但連筆跡也一模一樣,相信肯定前無古人了。我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我』……人生的因緣際會真的很有趣,說不定我與谷兄早有宿緣,卻彼此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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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分已深,皎潔的滿月在漆黑的襯托下更顯光芒。遨颻開口道:「時候不早,我們回去吧。」

「我還不想回去,再多逛一下好不好?」

遨颻半開玩笑地打拱作揖,說道:「好…程大小姐有命,在下定必奉陪。不知小姐欲往何處呢?」

采玉想了想:「嗯……我們先去把字幅掛上,然後到西面下游參加燈謎大會,怎樣?」

「燈謎大會?」

「京城每逢中秋都會舉行燈謎大會,猜對最多謎底者勝,稱譽『採魁女』或『掄元郎』,還有賞喔!」

遨颻聽後即道:「這倒也新鮮,好吧!我們等會兒就堂堂正正較量一番,看是妳當『採魁女』還是我做『掄元郎』。」

「當仁不讓!」

    兩個天下奇材打算於中秋大會上鬥智較勁,看二人互不相讓的神情,必有一番龍爭虎鬥。比賽的經過如何精彩?如何激烈?到底鹿死誰手呢?相信只有在場民眾才知曉了。

 

第十章 辛力

華燈列星、鼓樂齊鳴、笑啼相集、觥籌交錯,在如此一個中秋夜下,城中某暗角正聚集了一群與月色極不搭調的人。這些人儼如複製般,有著相同的打扮,一致的行動。他們身穿夜行衣,以緊迫而隱密的碎步踮行,幽黑的衣絮穿梭於暗翳的窄巷,似烏鴉、似蝙蝠、更似鬼魅。

夜行人的行動迅捷且規律化,瞬間聚合,瞬間分散,像森林裏群起捕獵的黑豹,眼內閃出攫取的光,朝著鎖定的獵物步步進逼。奔行至一所了無人跡的破房廢墟處,這些狩獵者倏地停下了。

「報告隊長,目標於五十步前的彎角跟丟了。」

「他身受重傷,逃不遠的。我等要盡快完成任務,將目標的人頭帶到教主手中。」

「是!」

十多名黑衣人以中文和另一種奇怪語言互相交換情報,再由隊長指派隊員負責不同的追捕路線。

「注意目標去向,免讓他混入人群,乘亂而逃……」

各自確認搜索範圍後,隊長再敕令道:「天明前我要看見目標的屍首!」

這句簡潔且用字少的指示,流露出軍士般的耿介,也充分表現了暗殺者的冷漠。

一聲號令,所有夜行人即從破房中四散消失。廢墟再度重返死寂,剩下蓬蓬亂草、紊紊蛛網、碎磚破瓦、還有簷頂幾隻石雕般的烏鴉。「啞啞」鳴響擦過了空蕩的陋巷,彷彿正在冷嘲城中彼端喧囂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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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悄悄地溜走了,突然,一隻染滿血污的手從廢墟的殘草堆中伸出!它有如自地獄掙脫的冤魂,朝著黑森的天,苦苦攀援。烏鴉的冷僻也被這不請自來的客人溶化掉,牠們有的挫身竄飛,有的在血手附近徘旋觀察。

血腥味吸引著黑鳥的嗅覺,其中一隻較心急的狠狠地往血手啄下。

「好痛……」手的主人以沙啞並略帶顫抖的聲線,作出相對的反應。

「呸!原來還不能吃。」黑鳥們丟下如此的表情,遠遠飛離了。  

染血的手微微移動,力撐住地面,把匿藏於亂草中的身軀扯起。

白月影斜下,手的主人終於顯現真面目:高寬的身形掛著一身破爛的衣衫,殷紅鮮血把衣服原有的顏色染去了大半;散亂的長髮披上了灰,貼臉而垂,掩蓋住這名男子的表情,卻遮蔽不了他左額的烙痕。

遍體鱗傷的他,眼裏佈滿血絲,雙目眶了一圈黑線,唇色發白,臉容很是憔悴從其疲憊的神態,不難想像他沒喝沒睡有多少日子了。他隨便拾起手邊木枝作扶杖,拖住兩腳,一拐一拐地走,才走了幾步,全身傷口即抽痛不已,像是所有痛楚一併爆發,破體而出;再踏前一分,更牽動了傷重處,熾烈的疼痛感閃間侵入他的腦袋,難受得蜷曲著身子苦吟,汗如雨下男子坐倒地上,以手撫膺,才剛定息,胸膛又突如其來的一陣悶意,連聲咳嗽中還帶血絲

雖然外傷內損,苦楚難當,但男子依然不改隨性本色,有意興自嘲一番,碎碎唸道:「唉,我辛某人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褔氣,居然被一幫蒼蠅般討厭的人死咬不放,還要東躲西藏,給蚊子螫給鳥兒啄吃不香、睡不穩……我的命確實好得不得了!這種褔氣,他日必定要連本帶利奉還給那姓邢的小子,讓他好好享受享受。」辛力自諷之餘也不忘對仇家咒罵幾句,語畢,又是一通咳嗽

他拚命壓低咳聲,以防驚動追殺者

「我現下這個模樣,若是被那群忍者看見,肯定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此地還是不宜久留。」辛力拿起手杖,咬緊牙關,再次開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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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屋廢墟之外,是一個三岔路口,正面有條灰白的小巷,直往通衢大路左右則橫錯著晦晦沈沈不怎分明的狹隘陌道。獵獵晚風由三方吹來,捲刮起地面的積塵,形成黑夜中的霧

辛力站於巷口中央,也感覺到陰鬱的夜風正向自己撲打不過這種不適,很快就被另一種毛骨悚然的厭惡感所取代兩邊狹道的盡頭,各潛伏著一對具殺機的眼,縱使身負重創,憑多年獵人頭的經驗,辛力仍能以敏銳的神經覺察到

黑衣人按兵不動,只躲藏於暗角處死死地瞪著目標,卻不知道自己的殺氣,已燃起了目標的危機感辛力亦裝作不知情,靜觀其變,暗叫:「雖然對方只得兩人,但以我現在的功力,也未必有勝算,唯今之計……」

閃電間,本來靜站著的辛力眼睛一轉,突使上全身氣力發足狂奔

「這人明明受傷不輕怎可能有如此速度?」辛力的舉動令兩位潛伏者同呼出奇!不過,更叫人驚異的,還在後頭……

辛力這急遁疾走,並沒有往正面街巷逃去,居然直趨至右邊窄道之盡。他的身形由遠望纖微,瞬間逼近至佔去了忍者的視野忍者眼中所見,首先是辛力的血衣然後是他的容貌、眼神、額角疤痕、髮鬚的灰、最後是他手中的「劍」——一支殘鈍的木杖,直挺挺地插在忍者的胸膛,入沒至只剩寸餘的把手,在其背後,穿心的劍端還清楚可見

「呀…吘……」忍者來不及詫異,只留下扭曲的表情,變成了一具屍骸

就在同伴氣絕的同時,藏匿於左巷的忍者已抽刀趕上白刃瞄準了辛力的頸椎,辛力卻來不及轉身抵擋,眼看忍者快要飛身橫刀劈下,辛力忽曲身踞蹲,向一旁滑開,忍者的刀勢被閃過了,劈上了那未倒地的屍首

「八格野郎!」

忍者怒吼,手腕一擰,轉變了鋒刃的角度,改以反手握刀,朝左下方的辛力突刺此舉著實正中辛力下懷,他抓緊機會伸手挪入忍者腰際,奪其刀鞘,再一個滾翻移到忍者後方,忍者亦隨之旋腳轉身,正面送出刀光,辛力不閃不避,順勢舉鞘一指,刀身即沒收於鞘內

忍者牢握刀柄,企圖再抽刃施擊,卻不及辛力眼明手快,箭步趨前,輕巧地往忍者腕節的內關穴一敲,長刀成功落入手裏。有武器在手,辛力如魚得水,整個人活了起來乘著忍者未及反應的空隙,辛力俯身傾進其寸步之內,連刀帶鞘作出急攻,憑離心力從下而上漂亮的揮抹,正正轟中了忍者的顎骨,一連串動作宣告完成

忍者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下顎格格作響,吐不出半句便仰倒在地

睨視腳邊的兩個死人,辛力以虛弱的聲音喘說道:「以為大爺受了傷就好欺負是不是!告訴你們以一敵二我或許嬴不了,但一對一的話,光使半臂都嫌多呢!」

這場激戰,使辛力疲憊不堪,已沒甚麼心情去高興,只管拚命的咳嗽,這次,真的咳出了一口鮮血。血一滴一滴從嘴角落下,瞧著滿地血污,辛力的視野遂漸模糊,兩腳乏勁,渾身發冷

他暗呼不妙,心想:「就算碰不上仇家,我也可能要向閻王爺請安了。」

當務之急,應先擺脫追蹤,尋找安身之所。此時,辛力忽想起忍者隊長的說話:「注意目標去向,免讓他混入人群,乘亂而逃」。

「哈哈,這點子不錯。」辛力想畢,便挺著殘弱的身子,使盡所有氣勁,朝城中大巷的人群邁進。

他究竟要去哪兒呢?辛力舉目無親,但朋友倒是不少,放眼京中,他可去的地方就只有一個——長風鏢局。

 

第十一章 流星

中秋佳節慶團圓,可是長風鏢局一口子卻像缺了一角似的。難得有機會在出鏢之前大伙兒賀月,豈料身為局主的郭旭早就不見影蹤,連采玉也在餐宴中途與遨颻暗地開溜了,現下只剩鐵衣一人獨撐大局。

六爺撫撫長鬚問道:「少局主究竟上哪兒去了?」

「八成是去拜祭崔婷了吧。真的是,也不先打一聲招呼。」鐵衣看著身旁那張為郭旭準備的凳子唸道。雖然他嘴說不滿,但心裡還是體諒郭旭的。

鏢局廳堂中杯碰杯、臉看臉、說說笑笑,如此輕鬆熱鬧的氣氛可謂鮮有。通常於這種宴席場合,郭旭都會稍稍訓示謝辭一番,甚麼「金字招牌」、「天下第一鏢」、「拚誠信,重人命」,出自其口中,都會變成百聽不厭的良句。既然郭旭缺席,自當由鐵衣補上,可是剛直的鐵衣向來不擅說些場面話,故只簡潔地祝酒相賀、略為示下便作結。鏢師們亦聽從所言,在作樂盡興之餘不忘己職,凡舉杯必不過三、輪守鏢貨、站崗要道,絲毫沒有怠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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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散之後,眾人都回房就寢,養精蓄銳以待出鏢之時,唯獨鐵衣靜立迴廊,憑欄覽月。秋夜送風,拂起了地上的枯葉,也捲著了內心的浮思。

復年復月的走鏢生涯,鐵衣也不禁疲累了,像剛才的宴樂和生氣,確有令人精神一振之效。記得鏢局最近一次設席,已經是過年的時候,當時采玉還跟郭旭、六爺、辛力串通,擺了自己一道……想到這兒,鐵衣忍不住噗哧一笑,卻又接上一聲輕歎。這是在為誰歎息?可能只有他懷裡的苦難佛才會了解。

遠望天際,中秋的月亮在無底的夜幕中恣放,雲霧也為她讓開一條大道,諸星更因自愧不如而歛藏,只會偶爾伸出頭來一窺凡間境況。如此殘星寥寥的晚空,悄悄勾起了往日的片段……

那是鐵衣最懷念的日子,當時他仍不知就裡地與公主同坐一騎。

「鳳姑娘,我真不明白,妳昨晚好好的,為了何事不睡覺跑了出去?」

    「我也不知為什麼,我根本就睡不著,又沒人陪我玩,又無聊的很,就騎馬追星星了。」後座的天鳳孩子氣地回答。

    「追星星?星星在天上,你豈能追上?」

    「我真的看見它掉下來!」

    「掉下來?是否像雉雞那樣,拖著一條長尾巴?」

    「是呀,很光……很美的!」天鳳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鐵衣則沒好氣地道:「傻妹子!那些叫流星,因為它的尾巴像掃帚,一般人叫這做掃帚星,見到的人會走惡運的。」

    「走惡運?我真的不信!它這麼美,而且光彩奪目,又怎會走惡運呢?」

    「還說不會走惡運,妳差一點就當了人家的押寨夫人了!」

    「這次只是巧合而已!」

    鐵衣聽了搖搖頭說:「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們女人怎會有如此多離奇古怪的念頭!」

    「這不是古怪,而是詩情畫意……」 

    甜蜜的回憶使鐵衣會心微笑,但這笑容瞬間又消失了,剩下一道鎖結的眉。鐵衣從懷中摸出苦難佛,無言良久,連苦難佛也感受到他的心情,像要代為承擔悲哀似的,把木雕的身子捲得更緊。

看著一片清靜的天,鐵衣苦笑道:「唉,今晚連半顆星星都找不著,那傻丫頭恐怕要失望了。」

正欲離開之際,一束熠耀的金光突然闖入了鐵衣的視野,它拖曳著長長的掃尾,劃破了孤單的銀月,呈現一道閃爍的軌跡,由遠不可即的高空,以極其優美的弧度,向凡界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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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是流星耶,小金子你快來看看!」同一個天空之下,另一位有緣人目睹了流星的洗禮。她猛拉著小太監的衣角,腦袋就只顧拼命往窗外伸,樂滋滋的清脆聲音幾乎要傳到御書房去,深宮內苑中,能夠這樣哄哄嚷嚷的人,除她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哎唷,我的公主,星星掉下來有甚麼好看的嘛!如果是金子掉下來那才夠看頭呢!」太監小金子沒好氣地說道。

天鳳揚起柳葉眉,瞪著杏兒眼,撅嘴說道:「你呀,一點情趣都沒有!整天光想著金子、金子、金子,真沒有改錯名字!」

流星飛躍一閃,天鳳雙目即緊隨不離。遠眺其掉落之處,她突然心念一轉,拎起長長的衣擺就往房門口直奔,這一箭步就把小金子手捧的糕餅撞了滿地。

小金子顧不得地上殘渣,挺身搶步擋在門前,急問:「公主這會兒要上哪去呀?」

「本宮做甚麼你管得著嗎,快讓路。」天鳳企圖避過阻攔,小金子知道公主追星星的癮頭又來了,就是堅持不退。

此舉惹得天鳳焦躁頓足道:「你再不讓開,本宮要生氣啦!」 

如果是以前,小豆子在無計可施之下一定會依公主的意願。不過現在侍候公主的換成了小金子,與小豆子相比,這小太監雖然貪財一點、好吃懶做一點、歪點子多一點,但論機靈他絕對比小豆子優勝。儘管他侍奉公主的日子還短,對於公主的心思,他卻摸得通透。

小金子賠了個笑臉,即乖乖退下說:「公主真要出去的話,奴才不敢阻撓。但這樣一鬧,若驚動皇上,恐怕會影響公主的『大計』喔!」

天鳳並未因小金子的退讓而離去,反在原地默不作聲。

見這一著「以退為進」奏了效,小金子順勢道:「公主曾與奴才約法三章,奴才想辦法助公主出宮,在這之前公主則要好好的待在宮中,規行矩步。如果公主在這個時候作出惹人注目的舉動,咱們的計劃就鐵定泡湯了。」

其實,天鳳想追的並不是流星,而是昔日和鐵衣共處的回憶,與其懷想往事,倒不如真真正正出宮實際,聽得小金子的說話也不無道理,於是天鳳便妥協了。 

看主子一臉失望,小金子隨即道:「放心,公主一定可以跟那個人見面的。」

「這話是你說的喔!要是我見不到他,本宮就賜你停俸終身。」

「好殘忍的懲罰呢…」小金子無奈地報上個苦笑。「不過有我小金子在,包管萬事大吉。這段日子,奴才從公主的飾物中挑了些沒有御印的去變賣,這兒賣一些、那兒賣一些的,神不知鬼不覺就湊足了銀兩,又不會留下線索,到時候就沒那麼容易被抓回宮啦!」

天鳳頭一回出宮時正因為典當了一只上貢玉鐲子而暴露行蹤,沒想到這小太監居然如此聰明考慮到這一點。天鳳不得不一讚其遠見,小金子亦有感自己的「聰明絕倫」而沾沾自喜。

「對了,那些珠寶總共賣到多少銀子?夠用嗎?我們出宮之後都全靠它的了。」

「好說也有三千多兩,假如公主妳不亂花,更可以用上好幾年呢。」

此一嘲的確切中要害,正當小金子哈哈大笑之際,天鳳也不甘示弱,乘時反擊。她笑瞇瞇說道:「本宮花銀子自會有分有寸。倒是怕你這個貪財鬼會中飽私囊……」

小金子一被揭了底,笑聲就哽住了:「呃……不敢不敢,奴才怎會做這種事……我頂多是賣珠寶時討了幾兩銀的價而已。」

雖然二人相處了不久,但小金子貪便宜而不貪婪的品性,天鳳又豈會不曉得?看到小金子為難又緊張的表情,天鳳洋洋得意的開懷笑了。

 待小金子退下後,天鳳又再倚坐窗旁。晚風輕輕吹滲戶內,揚舞著絲絹般的髮端,拉動了心裡的那根絃。

凝望悽悽亮月,天鳳悠悠吐問了一句:「……你現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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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沉睡,夜鳥投林,中秋勝會的遊人也漸稀漸薄。酒醉飯飽,杯盤狼藉爍爍燭光逐逐消散,剩下了一輪輪暗燈。人潮聞歌而來隨興而返,此時,月光就像新磨之鏡皎潔明靜,遠山又重整妝容,河川有如剛洗滌臉龐般清澈。

 辛力以布袍裹身遮掩血跡,混雜在歸家人群中。布袍下露出疲困的目光,眼皮重重欲墜,蹣跚的腳步顯然跟不上隊伍。他吃力地往前,給遊人一湧又一湧的超越,終於撐到了離長風鏢局不遠的小街。

「呼!快到了快到了,這路真長得要了老子的命……」

辛力心裡正這麼想著,但世事每每不如人意,在他身後,除了聲浪疊疊,還有無聲的腳步速速移近。原來是那被辛力形容為「蒼蠅」的暗殺者追跡而至,喬裝於人潮內了。

一響口哨從千縷萬聲中刺穿空氣,各方忍者立時朝目標遊進。

「唉…你們煩不煩哪!」辛力在江湖殺敵無數,但遇上這般糾纏不休的敵人,還是頭一趟。

如今敵眾我寡,非一避風頭不可。辛力雙腿雖已不聽使喚,但為求安然,就算要他拚命狂跑也是樂意之至。辛力扯緊布袍,低掩著臉,擠蹺過道道人牆,也不知道擦過幾多肩膀,走了多少步,抬頭一眺,就遠遠看到了鏢局的牌匾,再喘噓噓的回頭瞟看,居然找不著任何人影。

辛力未因此而放鬆半點,他隨即走向鏢局,卻柺柺跌跌似地兩腳發軟,連眼皮也快揭不起了。只差一小段,就可摸上正門了,辛力抽了一大口氣,忍住凌亂的呼吸,盡力跨前。

「叮、叮。」突然兩發擊響,一對直冷銀光以奇速追趕辛力的腳步,空間猶如一閃間縮短了,銀光與辛力漸次拉近,十步、五步、一步、三寸…一分!

「啪啦!」忽又一下跌碎東西的聲音,一堆酒瓶的碎片恰恰落在辛力背後一分的位置,裏面還有兩枚剛擋下的星形鏢。

 「哼,差點兒就得手了。」百步外的巷盡處,方才擲出飛鏢的忍者憤然道。

忍者隊長肅殺地盯住遙遙的人影,慎重說道:「既然有人插手,任務就必須終止,還是先行請示教主再作計較,收隊。」

晚風入巷,吹上了暗殺者的黑色衣角,頃刻,飄揚的黑衣化成霧氣,彷彿從未出現過似的,消匿於美麗的月色下。 

    辛力迷糊之間,也不知道發生甚麼事情,想回首一睹,身體卻已支持不住,整個人跪了下去。

「辛力!」某處傳來了耳熟的叫喝,然後是匆促的步伐,最後,一個熟悉的人來到辛力的面前,穩穩地扶起了他。

辛力使勁睜開半眼,道:「……郭旭?」

 

第十 雙手

    掌燈時分,碧月照出了兩個影子,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緩緩的步伐踏於石板路上,發出了熹微聲響。

    兩個影子相差了一點距離,走著、走著,漸漸地,前面的影子把相距拉遠了,後面的影就立時加快腳步追上,卻始終只走在後頭。他們的腳步聲維持不變,嗒、噠、嗒、噠…忽然,前面的影子回頭了。

粉銀月暉之下透現了柔順的輪廓,鏡眸娥眉,略帶不悅之色,手執夜明珠,不發一語。一襲水藍紗裙在月光中也化作了銀白,俏俏地停於道上。

後面的影於是走了過來,俊秀的臉龐配上寶藍色緞袍,手中還握著一對玉璜。他臉掛溫和笑意,上前問道:「怎麼了?采玉,打從燈謎大會結束就這種表情。」

采玉別過頭去,沒有理他。

「是不喜歡這份獎品嗎?在下倒認為這夜明珠挺漂亮的。」遨颻笑吟吟說道。

采玉一手把珠子塞到遨颻手裡,說:「要是你喜歡的話那就拿去吧!反正不是我真正嬴來的。」說罷又轉身走去。

遨颻緊接其後,笑道:「大賞拿到了,『採魁女』也當了,連在下也是姑娘的手下敗將,還有甚麼好不高興的?」

「明知故問。是你說要堂堂正正比試的,為什麼把取勝機會讓我了?」

遨颻無奈答道:「所謂群情難當,難道妳沒看見當時大伙都為長風鏢局的程大小姐吶喊助威嗎?在下不過是順應民意而已。況且就算我全力以赴,也未必是妳的對手呀。」

「你就會藉詞搪塞。」采玉又再別過頭去,把弄著髮端,卻明顯地消氣了。

「其實在下還有一個『藉口』,看來妳是不願意聽了……」

采玉低著頭回道:「有話快說吧。」

遨颻把手中的玉璜展示於采玉面前,說:「大會之前我們看過獎品臺,大賞是夜明珠,貳賞就是這對玉璜。那時候妳的眼光一直停在這玉璜上,想必妳挺喜歡它,所以在下想贏來親自送給妳。」

采玉聽了並沒有任何表示,但心裡不禁甜絲絲。

見采玉毫無回應,遨颻便說道:「既然妳不喜歡,那我把它們砸碎好了。」然後作勢把玉璜擲下。

「等一下!誰說不喜歡了。」

采玉正想阻止,卻忽被遨颻握住了雙手,輕輕地握著。他帶著溫柔的神情,把玉璜套上采玉的纖手,笑了笑,沒有再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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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默默前行,拐過街角後遠遠看見有個人在鏢局門前來回踱步。

由於距離太遠,采玉根本看不清楚:「是誰在哪邊……」

「是郭旭。」遨颻言畢立刻與采玉趨往。

憂心忡忡的郭旭見兩人並肩返來,不知怎的踟躕了一會,直到兩人走到眼前,才回過神道:「終於等到你們了。」

郭旭邊解釋辛力受傷的事,邊帶領二人前往客房。鏢局眾人皆齊集其中,六爺皺著花白的雙眉默站一角,辛力還是一身血衣的坐在床上,鐵衣則閉目盤坐其後為他運功療傷。

六爺一見采玉等人,喜道:「你們回來可好了!」然後急急將辛力的傷勢告知。

「老夫已為辛力金針刺穴,再加上鐵衣的內力,卻仍未見起色,不知遨少爺你可有法子……」雖然遨颻這『小神通』樣樣皆能,但以辛力的情況,實在未許樂觀,故六爺只抱著僥倖的心態相詢。

眾人的目光都聚於遨颻身上,他走近床沿,靜心為辛力把脈。突然,遨颻似覺異樣急道:「程兄,請先撤功!」

鐵衣大為不解,只仍然閉目問道:「為什麼?」

「性命攸關,請撤功!」這次遨颻斬釘截鐵說道。

鐵衣見此也不多追問,即回手撤功,已耗氣甚多的他,呼吸不禁稍促,額角也滴著汗珠。

遨颻小心的讓辛力躺下,接著以極快的手法莫名其妙地點住了辛力的幾個穴道。在旁的人都靜觀無語,心中卻同道怪哉。辛力所受既為內傷,應該把阻塞的經絡打通才對,何以還點住他的穴道呢?

眾人正欲發問,遨颻已率先說道:「這位兄台傷勢不輕,左邊肋骨兩處骨裂,下胸至腹部有三道兩分深的刀傷,引致大量失血。最棘手的是左腹的掌傷,出掌者的內力極強,武功略為怪異,掌力不單震傷這兄台的臟腑,而且餘力更殘留在他的體內,亂竄衝擊,所以造成脈動激頻的假象。在下剛才已封住亂流的去道,但不能維持太久。」

六爺考量了一下,說道:「換言之要救活辛力,就必須把那股外力散出是吧。」

「使不得,他本身殘存的內力已被那股外力牽引同化,只怕將外力散去的同時,他也返魂乏術。」遨颻止語細想,再說道:「在下有一著可行,先由兩人分從左右發功,將辛兄的內勁自心胞絡經盡數逼回任脈入丹田,再以金針重開穴道把內勁導回正軌,如是者便可將外力反引為辛兄自身的力量。」

郭旭聽了隨即向鐵衣說:「就由我倆負責運功吧,好讓遨兄可放心施針。」

「不行。」采玉緊接著道。

「采玉……」郭旭對采玉的阻撓表現無奈。

「郭兄,你內傷未癒,不宜莽動真氣。就交給程兄和在下吧。」

鐵衣亦贊同道:「說得沒錯。郭旭,明兒就要出鏢,你就回房歇著好了。」

「那麼誰來替辛力施針?」

六爺說道:「少局主,這兒有老夫,還有大小姐在,你放心吧!」

此時也不容郭旭再辯,他唯有乖乖退出房外。蹣跚地步入大廳中,郭旭無力的陷進精雕的花梨木椅裏,扳開自己雙手,凝視掌上道道紋印。英煥的劍眉中央充斥了愁緒,似乎正在為自己的無力感歎息。晚風吹拂,穿越了指間的縫隙,逐漸溜走。手掌握成了拳,使勁地緊抓著,卻怎也發不出以前的力道。郭旭就這樣一言不發,握住雙拳等待、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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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客房的人等也準備為辛力療傷。

遨颻看了看床上唇白氣弱的辛力,轉頭向身後的鐵衣問道:「程兄剛才耗了不少真氣,沒問題吧?」

鐵衣自信地說:「儘管放心,我程鐵衣並非等閒,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的。」

「好,那我們就開始為辛兄運功,請六爺依在下的指示下針……」

「遨颻,有甚麼我可以幫得上忙嗎?」采玉問道。

遨颻寫了張藥方,交給采玉道:「妳依這方子煎一服藥,如果鏢局沒有這些藥材,可以到我房裡找…」接著他低聲說:「…還有,去看一看郭旭。」

采玉初時略感疑惑,然後即會意離去。之後,鐵衣跟遨颻便分坐兩旁就緒。兩人各自緊執辛力雙手,運起內力。辛力的潛意識漸漸感覺到兩股暖流入體,自左右入膻中、鳩尾、中脘、聚於丹田。

六爺手拿金針數十,隨著遨颻示意而一一施下。「氣海、神厥、上膻中、天突、分道三焦經脈、繼以肩俞、四瀆、下外關……」只見六爺依次下針,小心翼翼卻毫不猶豫,果然寶刀未老。

此時,運功的兩人感覺到辛力的脈動漸見平穩,原本蒼白的臉亦稍現血色,呼吸也愈來愈和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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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玉抓好藥後捧著藥籃走到大廳,看見郭旭正握住拳頭靜坐沉思。她搖了搖頭,閑步至其側,輕道:「怎麼了?」

郭旭鬆開了拳,搓了搓雙手說道:「沒甚麼……妳要煎藥吧,我來幫忙。」說完郭旭便故作精神的模樣,接過藥籃子,走往廚房去。

忙了一會,采玉把藥草都處理好了,郭旭就拿著竹扉,站在灶前呆呆地煽火。看到他如此模樣,采玉不禁也發愁了。

「郭旭,火不能煽得太猛。」聽到采玉此話,郭旭方發現自己正使力扇著。他立時住手,說道:「對不起,我甚麼都幫不上忙,連個火都煽不好……」

采玉從郭旭手中拿過扇子,溫語道:「從來沒有人懷疑你的能力,不要因為做不到某些事情而失去信心,這不是你的作風。」她一邊說,一邊把藥倒入碗內。

郭旭沉默了片刻,沒回應采玉的話,只捧起藥碗道:「我替妳端過去。」接著便步出廚房,而采玉只能憂心地看著他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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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房的床上,辛力仍然昏睡不醒,但氣色明顯好轉了。郭旭捧藥進房,獨見遨颻坐於床側。

「遨兄,鐵衣跟六爺呢?」

遨颻放輕聲音說:「他們累了一整夜,我讓他們休息去了。」

「辛力的情況怎麼樣?」

「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應該快醒了。」

郭旭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然後想轉身離開。

「郭兄且慢。」遨颻忽叫住了郭旭。他走到郭旭身旁說:「『不要因為做不到某些事情而失去信心』,你應該仔細思索采玉這句話。」

郭旭怪道:「為什麼你會……」

「抱歉,因為廚房離這兒不太遠。」遨颻靜默了一會,又說道:「郭兄認為一個人的能力是怎樣評定的?怎麼樣的人才算得上真正有才能?」

「我認為最起碼能夠保護身邊的人……」郭旭遲疑了一會說。

「你已經做到了,是你把辛兄救回來的。那麼你還懷疑自己些甚麼?」

「可是剛才我幫不上半點忙……眼看自己的好兄弟躺在跟前我卻束手無策,想到這些,我就十分慚愧……」說到這兒,郭旭漸激動起來。

遨颻拍拍郭旭的肩膀言道:「人力終歸有限,無須勉強自己把所有事情處理得最好。世人千萬,能力各異,有能與無能,非以一事而判別,更非由一人斷言。所以,在別人否定你之前,請莫要先否定你自己。」

郭旭細味遨颻一段話,愁思漸退,簡單回了句:「我明白了。」之後闊步離去。

 

第十三章 聲音

        折騰了大半夜之後,眾人回房就寢,遨颻則留守客房觀察辛力病況。

將逾丑時,正是天色最沉朦的時候,萬籟俱寂,唯獨采玉未能成眠。她披上披風,欲往一看辛力的狀況。走過幾段廊道,步至客房,竟見門窗的間隙透出些許奇異的藍光。暗地半開窗戶一睹,房內的光景立時把采玉所有注意力緊緊牽住了。

一個滿月形的魔法陣正浮現於眼前,乍現靛青之光,光圈之中圍列著奇特的咒文,四方靈氣點點匯聚,彷如玄色天幕下的亮星。法陣緩速自轉,向外漫延的明耀與閃閃靈火相互應和,雅淡的藍光在黝黑的房中更顯得清晰。

房外寸草未彎,房內卻拂起了薄薄涼風。風,似是縷縷無形的絲線,隨著輪轉中的法陣繚繞。峻立於中央的,是正閤眼凝神,手結法印的遨颻。空氣捲動了他烏黑的髮絮,長長的藍綢衣擺也舞得華麗,身上微微泛出比綠松石還要純的光芒,似靈又似仙,散發著攝人的感染力。

采玉看得著呆,忽然間,藍光法陣無聲消失,房間重回漆黑。遨颻睜開眼,放手一揚,點起了几上燈燭,說道:「請進。」

房外的采玉一楞,輕輕推門內進。

迎接她的是遨颻的一個笑臉:「沒有嚇著吧?」

「剛才的是……」采玉疑道。

「是神通系的咒法。可引發人體生癒之力,結合四方靈氣而產生醫癒治療的作用……」遨颻說著,卻見采玉仍一臉茫然。

「怎麼了?」

采玉搖頭笑了道:「沒甚麼……只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原來世上真有仙法存在。」

「世上本無奇不有,有機會在下再慢慢告訴妳。」

房中泛黃的燭火,斜照著臥床的辛力。采玉盈盈走近,見他病容漸減,說道:「辛力看來好多了,你不如先歇歇吧。」

「不,雖然在下『藥』、『術』兼施,將辛兄的傷減癒大半,但還得多觀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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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辛力原來已恢復了些微意識,正模模糊糊地聽著旁邊兩人的對話。其中一人的聲音,勾起了辛力的記憶:

那時候,辛力手執的劍直直地抵住某個人的咽喉……

「你是活著要帶人回去,死了要帶屍回去嗎?」那人以一副清澈的聲音說著。

「你太重要了,辛力不會讓你死……好一個不怕死的人!」辛力極欣賞地道。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不能隨心而行,生不如死……」

谷樵!?

此一訝讓辛力確確實實地清醒了。張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於床上,雖然身體還有點疼,但血氣卻暢行得多。

喜見辛力醒來,采玉即趨前慰問:「辛力,你感覺怎樣了?」

遨颻則道:「在下去通知郭旭。」接著箭地走去。

辛力匆促坐起來,拉著采玉咄咄問道:「采玉,剛才跟妳說話的是誰?老子聽著聽著,就覺得那聲音耳熟得很……那個人是大夫嗎…我認識的嗎?」

忽然,采玉噗哧的笑了出來。

「喂,妳笑甚麼?」辛力怪道。

「笑你呀,前一刻還昏迷不醒,後一刻居然能說這麼一大堆話。」采玉如此說著,一邊讓辛力躺好。「你傷才剛好,不可以亂動。可知道大家都為你擔心了一夜了。」

「不過剛才那個人……」

采玉嫣然笑道:「等一下你看到他不就知道了嗎!」

過了片刻,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推門而入的是郭旭,尾隨而至的還有另外三人,不過從辛力的角度卻瞧不著是誰。

郭旭鬆了口氣似的,一臉爽朗的神情,跑到辛力身旁,定睛將他看了看,然後半開玩笑道:「我就知道你沒死得這麼容易!」

辛力一手摟著郭旭的肩,答他一串豪邁的笑聲,樂道:「多謝誇獎!」

「辛力,老實說,看到你剛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真是嚇了我一跳。」這雄渾的嗓音,正是鐵衣。

六爺也靠近床沿說:「對呀,你這一出現,真弄得大伙兒手忙腳亂哪!幸好有遨少爺在,否則……」

采玉截語道:「六爺,辛力既然醒了,就別說不吉利的話嘛。」

「對對對……」六爺捋一捋長鬚點頭稱是。

這下子辛力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哎,你們說清楚一點,誰是遨少爺呀?」

此時,辛力看見一個書生模樣的貴家公子走到自己面前。再抬頭看那人的長相,辛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心道:「開甚麼玩笑……」

「辛兄幸會,在下乃浠雲山莊遨颻。」

一聽之下,這正正是與谷樵一模一樣的聲音,辛力被詫異哽塞著喉嚨似地,張著合不攏的嘴,直瞪瞪的往遨颻看,好一會也吐不出話來,氣氛一時間停頓了。

辛力的表情看進了眾人眼裏,大家都心照不宣。

郭旭一個適時的提問打破了僵硬的氣氛:「辛力,你是怎樣被人傷成這樣的?」

被這麼一問,辛力即回過神,把事情仔細道來。訴說前因後果之間,還帶不平之氣,尤其想起在貨輪一戰狼狽敗走,更是無名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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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辛力所言,郭旭等移步大廳商議,剩下遨颻辛力二人。

遨颻把藥碗端到辛力面前,辛力接過碗,卻沒有正眼望他,表現得渾身不自然似的。

遨颻見狀,便作揖告退說:「在下出去的話,辛兄應該會自在一點吧。」

「呃、慢著慢著!」辛力急急把他喊住,尷尬地笑著道:「我只是覺得感覺有點怪怪的……」

遨颻也笑了,說:「在下初與郭兄等見面時,他們的反應跟辛兄的差不多,我也習以為常了。」

「哈哈!沒想到天下會有這麼巧的事兒。我就說嘛,誰的聲音居然跟谷樵的一模一樣?采玉說看到你之後自然會明白……剛才真叫我吃了一驚耶!」辛力跟往常一般朗然笑著道。

「聲音…嗎?」遨颻喃喃的說,表情也稍稍沉了。

「咦,原來你不曉得呀?」

「嗯。采玉沒有跟在下提起。」遨颻低著頭道。

「我說啊,你們比同一個模子鑄出來的還要像呢!」辛力打趣說。

「是嗎。」遨颻並沒有注意聽辛力的話,只草草應了一下,心想道:「因為我們樣貌相同,其他的『相似』就會變得理所當然嗎……」

辛力未有發覺遨颻神情的轉變,聳了聳肩,又道:「說實話,我還以為自己這回鐵定會去見閻皇爺的了,全靠你我才能大難不死。我這人向來有恩必報,以後有甚麼我辛力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在下只是略盡綿力,辛兄無須客氣。」

「話可不能這麼說唷!總言之你於我有恩,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說罷辛力便伸出掌來,遨颻也爽快地與之擊掌示友。

「對了,辛兄…」

「還跟我見外?」

遨颻微微一笑,重新說道:「辛力,可以的話,在下希望你明天和我們一起出鏢。」

「出鏢?為什麼?」辛力大感奇怪,想了想後領會道:「如果這是為了保我逃避追殺的話,那就免了,我堂堂快劍用不著去躲那些東洋鬼。」

「請別誤會,在下只是想把你的傷盡快治癒,還有就是邀你當此行的護衛。」

「呀?」辛力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明天就要出鏢,在下總不能把你這位傷者棄而不顧吧。假如你可隨行,我有信心令你的傷勢三天內痊癒。復元之後,就得麻煩你多照顧鏢隊了。」

怕自己會成了鏢隊累贅的辛力,本想再推辭,但遨颻又補上了一句:「身為病患,是很應該聽從醫師指示的啊。」

聽完辛力搔著頭,無奈笑道:「好好好,你遨大神醫吩咐,看來我是非答應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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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辛力跟遨颻聊得輕鬆,那邊廂郭旭等卻談得凝重。

郭旭坐在圈椅上,手執兩枚飛鏢。一枚乃當日在茅廬偷襲遨颻者所使,另一枚則是郭旭替辛力以酒壺擋下的。看著閃得雪亮的鏢刃,郭旭深惟而道:「我總覺得這兩件事背後有某些關聯。」

「何以見得?」鐵衣問道。

郭旭搖搖頭說:「這只是我的直覺。」

采玉仔細看著那兩枚飛鏢,對郭旭娓娓說道:「或許你猜得沒錯。你看,兩枚鏢的形狀雖然不同,但看刃邊打磨的角度和鏢身的刻紋,手工似乎一致。況且兩件事都與東瀛忍者扯上關係,也太巧合了。」

鐵衣亦認為此說有理,卻有疑問不解:「那幫東瀛邪教大費周章,喬裝成商隊到京城來,究竟是為什麼呢?還有他們襲擊遨颻的事,我實在搞不懂是甚麼道理。」

「肯定沒安好心眼就是了。只怕他們背後的目的,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哪。」六爺咬住煙槍唸道。

郭旭接道:「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此教派乃人口失蹤案的主謀。據辛力所述,貨輪上出現的所謂教徒,想必就是數月來陸續失蹤的百姓。我經已給翁大人傳了個口信,希望對案情有所幫助。另外,他們已經知道辛力來了長風鏢局,必定會派人滅口,換句話說…」

「換句話說,我們多了一個強敵,對不對?」采玉說中了郭旭的想法。

鐵衣離座站起,交臂胸前,踱了幾步說道:「郭旭,既然明知邪教的人會找上門來,把辛力留在鏢局也不是辦法。你可想到怎樣安置他了沒有?」

「我想讓辛力先到胭脂酒坊暫避,那兒沒這麼容易被搜到。」

「在下認為此計不妥。」一個人影走到大廳門前如此說著。「我等不清楚那異教的實力,與其冒險把辛力留在京城,還不如讓他隨鏢隊出發。」

「遨兄,郭某也曾想過這一點。可是以辛力的傷勢,並不適宜顛沛勞頓,而且以他的個性,也未必會答應。」

「郭兄請放心,辛力的身體狀況已在復元階段,他亦經已應允與我們一同出發。」此言稍微出乎各人意料之外。

采玉問道:「遨颻,你跟辛力說了些甚麼?」

「在下僱了他作這趟鏢的護衛。他還說看在欠了我人情的份上,酬金可以算便宜一點。」

聽到這裡,大家都不禁試著想像辛力還價時的表情,毫無疑問,辛力的確回復快劍的精明本色了。

當眾人剛解除嚴肅的時候,遨颻卻認真地說道:「有一件事方才在客房不便向各位言明。在下檢視過辛力身上的掌印,這一掌淺而速,明顯那位邢教主未施全力。」

「他光憑未盡全力的一掌就幾乎要了辛力的命,那他的武功豈不是在我們之上。」鐵衣皺眉說道。

遨颻續道:「辛力之所以能活命,或許是因為邢宇低估了辛力,又或許是他自視過高。」

郭旭聽了暗道:「要是辛力聽到這句話,不氣死才怪。」接著說:「我明白遨兄的意思,面對邪教的人,我們絕不會掉以輕心。」雖然嘴裡這樣說,但直覺告訴郭旭,這回的敵人可能比過去的難纏百倍,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喚起了郭旭的危機意識。他再次注視手中的兩枚飛鏢,心中暗自作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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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過後,已不知不覺入寅時,天色在黑中透出些許橘紅,再過個多時辰就要日出東昇。采玉站在廊上,凝望那詭秘的紅,總覺得將面對的敵人彷如此天色一般,教人難以捉摸。

忽有腳步漸漸走近,停在她身旁說道:「怎麼不去睡?」

我睡不著。」采玉答道。

「別想太多了。」

「嗯。」

遨颻笑瞇瞇地說:「給妳出一道謎題,看看妳手上的這對玉璜,材質、花式、雕工都是一樣的,妳可知它們的分別在哪兒?」

采玉看著兩手的玉璜,看不出有甚麼不一樣,不一會,突然靈機一觸道:「你戲弄人,它們的分別只是各自戴在我的左右腕而已嘛。」

「聰明!」

采玉沒好氣地說:「現在甚麼時候了,還問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遨颻對上了采玉的眼神,溫和笑道:「我已經說了。晚安。」

采玉還未來得及問明白,遨颻已轉身離去。看著遨颻的背影,采玉忽然對他有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她抬望上天,輕輕的嘆了口氣。

    迴廊的另一段,遨颻也正凝視同一個天空。風漸漸溜過腳邊,帶來了幾片枯黃的葉,卻沒有帶走一絲一點……

     「兩只玉璜的分別在於『左手』和『右手』,而谷樵與我的分別則在於:他是『過去』,我是『現在』……采玉,妳意識到這一點了嗎……」

後記

    這一章出現了一種不常用的元素——『魔法』。這設定是來自電腦武俠RPG遊戲,遊戲中所造出的招式和魔法效果都十分華麗,所以我一直都想把這些寫進小說裏。現在終於實踐了,這才讓我發覺有自己寫的故事真好,因為可以隨意把想寫的都加進去,就算亂寫一通也沒關係。可惜我沒把魔法那華麗的感覺寫出來……失敗呀……還是再努力研究吧。

第十四章 戈雲

        「呵欠……」辛力打開房門,伸了個大懶腰,以沒甚儀態的呵欠迎接清爽的早晨。

日照射來,穿過婆娑樹蔭,投映在地,變成點點白色光團。和風送暖,地上的光亦隨風遊移,移到辛力腳尖,傳來一道微溫。看見如此和平的早上,辛力感到格外舒暢。他用力深呼吸,嗅到了陽光的氣息,「能活著真好呀!」,這是陽光給他的感覺。

忽然聽得某處的一陣馬嘶,接著是一陣哄動,辛力便沿聲前往一睹。來到後院,就見鏢車鏢貨之間,鏢師們正圍成一堆,和一個店小二裝束的人合力扯著一匹白馬。

「哎!別讓牠亂衝!」

「扯緊韁繩哪!」

「糟糕,快找人幫忙呀!」

那匹馬形神俱駿,毛色如雪,在太陽之下把日光反射得耀眼。白馬不時掙扎啼叫,鏢師們手忙腳亂,出盡九牛二虎之力都拉牠不住,反被摔倒一地。眼看馬兒就要將鏢局後院弄得天翻地覆,一個人影突然閃出,自廊道欄杆躍上、跨步空中、左腳輕踏鏢車頂、借勁打了三個筋斗、身子往右一挪、恰恰落到白馬背上。這一來馬兒動得更激烈,欲將來者摔下,那人敏捷地拿準平衡、抽起韁繩、馬愈是騰得厲害、他就把繩子束得愈緊。白馬之上的他不慌不亂,颯颯瀟灑,一身灰調錦衣隨動作飄揚,不一會,馬兒真的平靜了下來,眾鏢師才鬆了口氣。

「哈哈……」辛力拍著掌朗笑走近,那人見了即喜然下馬。

「辛力!」

「鐵衣,你的騎術真是頂呱呱呀!這麼野的馬都搞得定,老子今天大開眼界了。」

鐵衣笑了笑,回頭扶起跌倒在地的眾人,問道:「對了,這馬是哪兒來的?」

大家一臉狼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二少局主請了個安。一個店小二從人堆中走出,躬身對鐵衣道:「程少局主,這匹馬是……」

「一大早就這麼多人哪!」小二還沒有說到重點,話就被某人打斷了。

這個人意態從容,身穿麻質長服,搭配一套赤綾金絲的半袖袍,手執一柄紅鞘長劍,很是英姿煥發。

「郭旭你來得正好。」

發生甚麼事了?」郭旭奇道。「咦?這匹馬挺不錯的,鐵衣,你買的嗎?」

郭旭邊問邊伸手想觸摸白馬,誰知郭旭的手一碰,白馬立即發飆,一聲長嘶就高舉前蹄亂踢,周圍的人都冷不防被揚起的塵土灑了滿面,郭旭也差點吃了一記蹄兒。鐵衣及時扯住韁繩,可是馬兒的蠻勁比剛才還要大,怎也制牠不住。

「戈雲!」不遠處忽然傳來喊聲,白馬倏地停頓了,各人皆感莫名其妙。馬兒戾氣全消,變得馴和起來,靜靜的走向喊聲來處。方才喊話的人牽過韁繩,溫柔地摸了摸白馬的頭,帶著陽光般的微笑,向眾人說道:「各位早!」

辛力灰頭土臉的,用力甩了甩頭髮,指著白馬說:「阿颻,這隻難纏的傢伙不是你的吧。」

店小二即說道:「沒錯沒錯,正是這位少爺吩咐小的把馬帶到這兒來。」

遨颻上前掏出銀兩予小二道:「小二哥,你先回去吧。」接著說:「戈雲給各位帶來麻煩了,真的很抱歉。戈雲,快跟大家賠不是。」白馬像聽得懂遨颻所說似的,果然低下頭來。

「哎呀?這傢伙剛才還亂跳亂叫,現在居然這麼聽話?」辛力托住下巴說道。

「戈雲打從出生就一直跟隨在下身邊,別看牠脾氣古怪,其實牠很友善的。只是遇到牠不喜歡的人時,就愛鬧一下彆扭。」

辛力半信半疑,出手輕輕拍了馬背,這回馬兒確沒有發怒。「真的挺乖耶……唉,傢伙!這兒全都是你主人的朋友,你可別再胡鬧了喔!」戈雲聽後回話似的低叫了一聲。

鐵衣見了說道:「遨兄,你的愛駒蠻有靈性的。」然後也伸手撫了撫白馬,馬兒亦把臉靠近鐵衣,表現得甚高興。

「戈雲好像很喜歡程兄呢!」

郭旭走來正想插話,戈雲竟又「胡…胡…」的怒叫起來。

辛力笑著道:「可惜牠似乎十分討厭郭旭呢!郭旭呀,我說你還是跟牠保持距離的好,弄得牠又發狂咱們可就慘啦!」大家一聽瞬即哄哄大笑起來,使得郭旭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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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動過後,大伙兒忙於出鏢前的最後準備,辛力卻拉住六爺和采玉說過不停。他像個說書似的,又是指手劃腳,又是仰天大笑,連六爺采玉也聽得歡聲笑語的。究竟辛力在說些甚麼?原來正在重演剛剛鐵衣的雄姿和郭旭的窘態。可能是說得太過投入的關係,辛力使勁太大不自覺牽動了傷患,面露苦色的按著肚子。

采玉趕緊扶好他道:「你怎麼了?明知道自己是個病人,動作還這麼大。」

「采玉、六爺、辛力,要起行了!」鐵衣遠遠的喊道。

「來了!」

幾人走到已整裝待發的鏢隊處,各自歸位。辛力正要上馬,卻被郭旭叫住了:「辛力,你暫時別騎馬,坐車吧。」

「呀?」

遨颻接著道:「你的座駕在下已準備妥當了。」然後把目光放到鏢隊最後頭,一輛更大更新的馬車上。這輛車看上去比其他的大得多,坐六七個人也不成問題,外觀甚為貴氣,卻與整個隊伍不太搭調。

辛力心想:「真誇張哪……不愧是富家子弟。」呆了呆又急搖頭說:「我又不是大姑娘,坐甚麼車嘛!這留給采玉好了。我堂堂男子漢,當然要騎馬才像話!」

他剛想走開,卻發覺遨颻正臉帶笑容緊盯住自己,他吃吃地笑了笑,又道:「呃,好像還是坐車比較舒服呢!」跟著便趕忙跳上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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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已車來人往的城門口今天似乎更繁喧。附近的百姓們都放下手邊的活,呼朋攜伴趕至,此叫彼嚷道:

「長風鏢局出鏢哩!」

「還不快去瞧瞧……」

「鏢隊快來到城門了!」

    人群簇擁聚集於門前,夾出一條康莊大道,鏢隊正遠遠的沿路而來。數十名鏢師列隊而行,侍於十餘鏢車之側,由郭少局主帶領,浩浩蕩蕩喊號前進。明快的秋風拂拭著旌旗,馬蹄和車輪也掀起了塵土。

「好威風啊!像軍隊一樣……」擠在大人之間的小鬼頭們同聲羨道。

「長風威武!」騎在爹爹肩膀上的小女孩也跟腔喊著。

「聽說這鏢局的大小姐長得標緻極了……」幾個年青人如此聊說。

「哇……郭大少!好帥氣喔……」剛巧被郭旭眼光掃到的少女們一個勁兒地陶醉。

「程少局主呢……在那邊!」負責殿後的鐵衣也不弱,一堆姑娘正向他揮手。

「唉,騎白馬的哪個人是誰呀……也很俊耶!公子,公子……」連遨颻也有擁戴者了。

「那輛大馬車真漂亮,誰在裡面呢……」說時遲那時快,辛力就探出頭來看熱鬧。「唷…原來是個糟老頭……」姑娘們都失望嘆道。

群眾的竊竊私語,差點沒讓遨颻聽得從馬背上摔下來。他忍住笑聲,開始覺得耳朵太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正當人群熙熙攘攘的同時,城門左右彎巷的暗角處各藏著詭秘的眼,窺伺著鏢隊一行。

隱身於右巷的兩人低聲道:「長風鏢局一行已出城,咱們趕緊回去稟報大人。」然後就快速地往北鎮撫司方向走去。在這之前,潛伏左巷的那個人,早已消去影蹤。

第十五章 首戰

      烈日正午,曬出了地上一個個狹短的黑影。我們鏢隊從城門出發,已走了兩個時辰,輪軌蓋足跡,人影疊車影的,來到了離城外百餘里的大山谷口。我一如以往,領於鏢隊之首,環視四周,只見一片荒野,連趟子手的喊鏢聲,也瞬間被風消化了。這一路上可說是風平浪靜……跟上一回的百里鏢一樣,靜得惹人生疑。

不一會,其中一位鏢師從前方策馬來報:「少局主,谷內沒有異狀。」

「好的。」我這樣回道。

探索後雖然沒有任何發現,但在這種地方往往是最容易出狀況的。我提高警覺,抓緊韁繩,驅騎推進。記得護送公主的那趟鏢,我們正是在此山谷遇襲,這事說不定會重演……強烈的感覺不停地敲著我的內心。

我並不是因為舊地重臨才有這個想法,而是打從接了鏢開始,所發生的事都不太對勁,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種種疑團,若真要破解的話,相信只能從遨颻身上著手了。遨颻確是個能夠信賴的人,到現在為止,我都未曾存半點懷疑。雖說他是友非敵,但我總覺得他一定知道某些我們不知道的事……

「郭兄在想些甚麼?」與我並行於隊首的遨颻忽然問道,發問的時間不遲不早,彷彿可讀人心聲似的。

我搖搖頭說:「也不是甚麼重要事。」他多半是已猜到了我在想甚麼,才會有先前一問吧,所以我只略作回應。

他眼眺遠方,給了我一句似非而是的話:「要來的始終會來。」他果然曉得些甚麼……

「遨兄之意,是說將會有人來劫鏢?」老實說,我也是這麼認為。

「這得看我們的運氣。」他笑了笑說。

「聽聞遨兄精於堪輿星占之術,可否替郭某為此行卜一卦?」

遨颻的神色微微改變了,然後又回復原來的臉道:「郭兄也相信占卜之術嗎?」

我笑回道:「江湖術士郭某或許不信,但由『小神通』出手,又豈有不信之理。」

「郭兄抬舉了。其實早在出鏢之前,在下已算了一卦。」

「可有結論?」

他默想了一會,答道:「在下只能說,郭兄的直覺確實不錯。」

不必細想,我也能領會他這道啞謎的含意。我點了點頭,然後專心前進。

跟遨颻對話,令我不禁產生一種想法。采玉說遨颻和谷樵有很多相似之處,不過,我卻不以為然。他們二人給我的感覺截然不同……谷樵與世無爭,隱於紅塵,似薄霧,朦朦朧朧,使人看不清。遨颻則是譽滿江湖,名門之後,對我而言,卻比谷樵更難捉摸。他有如空氣,你以為可以看得穿他嗎?其實,你根本甚麼都看不到……尤其他臉上總泛著謎般的笑意,彷能洞悉一切似的,更讓人覺得難以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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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隊一行正式進入谷內,眾人都加強戒備。我和遨颻開路,鐵衣跟六爺負責殿後,數十鏢師緊守鏢車,各車輛貼近而行。我們擺出最堅固的陣形,準備隨時應敵。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我的武功……

    「郭兄。」遨颻向我示警,我倆互相交換眼色,繼續深入谷內。十步方過,遨颻的愛駒戈雲忽躍蹄嘶叫,就在緊接的瞬間,我們正前方突發生爆炸!轟隆巨響令馬群散亂不安,就唯獨戈雲原封不動地穩待原位。爆炸的威力使地表龜裂,轟出的濃煙混合揚起的沙塵,散發著刺鼻的硫磺味,直湧上天,形成一道厚厚的煙壁,擋住我們的去路。煙霧瀰漫,向四周擴散,幾乎覆蓋了整個谷峽。

我們於濃白的煙幕包圍之下靜觀其變,頃刻,在白濛濛的視野中,陸陸續續出現了白色的身影,向這兒逼近。

「不出所料。」我隱約聽到遨颻如此自語。

在這視野不清的環境下作戰,對我方實在不利。我立即高聲下令「全速退回谷口!」鏢隊全員火速後退,敵方卻窮追不捨,而且速度比想像中驚人,當我們剛脫出濃煙地帶,他們已然追及。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那些白色身影的面目。他們為數眾多,一身紙白的忍者勁裝,除了具殺意的眼,沒有露出半吋體膚,手持磨得雪亮的雙彎短刃,以遠躍的步法朝我們進逼。

戰鬥一觸即發,遨颻與我各自迎撃。我翻身下馬,拔劍闖入敵陣,好幾道刀光迎面劃來,我橫劍一接,見對方暗下內勁,亦使力相抵。兩力互撞,然一響,對方即被震得歪歪斜斜退一旁。雖我功力未復,但面對這些白衣人,仍遊刃有餘。我加快腳步直指敵方首領,又一排人牆湧身猛攻,刀刃從左中右刺來,我立時速轉以劍花繞身,他們略移半步,刀招又發,這回更是凶狠,改道從後上方躍來,欲由兩側抹我頸項。我長劍不及雙刃靈活,唯有滑步左移,劍挽平花救招,才剛擋下一記,右袖竟被削掉幾分。白衣人等繼而雙刀齊挑,「噹噹」幾聲,被我的「了劍式」險險格下。他們愈攻愈狂,似非殺我不可,刀光霍霍,只見四面八方都是白影,看如此形勢,我不禁倒吸了口涼氣。敵勢由分而合,且另發奇招,以繩索縛彎刀,集中向我揮來。這刀繩合壁的新攻勢有如龍蛇飛舞,繩索揮得發發作響,彎刃反射出紊亂的刀光,它們時而遊伏,時而直刺,使我漸窮於應付。我轉腕反劍,鋒面斜掠,連消帶打地一口氣破了數十招,不料氣力稍降,劍式變緩,先前的劍招未收,對方竟已乘機切入。瞧刀尖快砍到眉梢,突聽得白衣人等一聲苦吟,便見他們各自倒地。定眼一望,遨颻就在不遠處與敵周旋,想必是他出手相助。此時鐵衣亦趕至,我向他點頭示意後,閃身避過了剩餘的攻擊,火速衝到對方首領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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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郭旭將和敵首開戰的同時,另一邊廂卻發生了狀況。雙方對陣之初,郭旭於前方抗敵,遨颻於中路協助,兩人合力擋住敵人的來襲,而鐵衣則負責堅守後方。在鏢隊成功退返谷口之後,采玉等人見周圍情況穩定,又慮及郭旭功力未復,便急使鐵衣往前方助其一臂之力。誰知敵人早有暗著,驅部分戰力繞道谷口,待機而動,鐵衣這一離開,簡直正中他們下懷。當遨颻看見鐵衣的出現,即心道不妙,還來不及向鐵衣解釋,便匆促撤出混戰,施輕功折往谷口。

遨颻身法如箭,不消一會便到了谷口附近,可是敵方又豈會輕易讓人破壞他們的部署果不其然,一群白衣人倏然躍出,攔住了他。

「煩請諸位讓路。」遨颻壓低聲線,冷冷說道。

對方仍舊保持沉默,只亮刀回應。

白衣人的彎刀以排山倒海之勢來攻,上挑下掠前刺後抹,狠勁十足,但每每差卻半分,並未有取命之意。敵人強攻猛打,遨颻則釘立在地,見招折拆招,見式破式,分毫也不移動。鬥了上廿招,遨颻仍絲毫無損,這會兒輪到白衣人急了。他們把遨颻重重包圍,拿捏好默契,一蹴突刺,刀氣如圓環般朝遨颻收窄,距目標三步處,忽然,刀被凝住了。原來遨颻正蘊發內勁,利用鬥氣造成一幢鐵壁,把敵刃封殺,滾滾黃沙在其內功的帶動下疾呼旋繞,白衣人等欲拔刀再攻,惜連四肢也不聽使喚,被狠狠攝住。

看著圈在自己身邊那群動彈不得的人,遨颻臉上泛起了自信的笑容,輕道:「這個陣式真省卻了在下不少麻煩……」語音方落「蓬」的一聲,遨颻揮手橫掃,敵人瞬間如彈珠般盡數飛出丈外。有人想回頭續戰,忽胸前一下麻痛,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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遨颻動身奔往谷口,不過敵人已早一步發動了攻勢。谷口眾人現正陷苦戰,采玉不懂武功,辛力負傷在身,只有靠六爺和鏢師們奮力抵擋。可是白衣人不比一般山賊竄盜,個個武藝成熟,出手毒辣,六爺等人鬥得甚為吃力。

「大小姐,妳千萬不要出來!」六爺邊打邊喊道。

又一個敵人砍來,六爺金算盤一擰,將雙刀擊落。

采玉留在車內,聽到外頭叮叮嚓嚓的刀劍聲,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紏纏數刻,白衣人愈加滲入,鏢師的防守開始被擊潰。部分敵人闖過了防線,直朝辛力所處的馬車攻去,六爺見狀大叫糟糕。他們其中兩人像猫般躍上車台,正要踢開車門之際,「噼啪!」,竟同時軟攤攤地倒了下來。

六爺很是驚訝,此時見辛力從車窗伸出頭來,手上拿著一支奇怪東西,遇敵即射。當六爺暗唸「謝菩薩保佑」,敵方居然改對采玉動腦筋,白衣人等使著奇疾身法朝另一架馬車撲去,伸手可及之時,視野突矇上了一個藍影!遨颻一身晴藍的剎然出現,兩袖隨意舞揚,霎眼閃出些縷銀光,所有白衣人即相繼倒地。

混戰落幕,采玉辛力立時下車。

「大家沒事吧」遨颻向眾人問道。鏢師等都略有損傷,但並無大礙。

六爺稍帶氣喘說:「幸好遨少爺來得及時……

「郭旭呢」采玉緊張地問

「應該在與對方的頭目交手」遨颻回答說

見采玉眉心蹩了蹩,六爺便安撫她道:「鐵衣也在那兒,我看不會有問題的。」說罷即著手整頓鏢隊事宜

由於恐防再有人來襲,遨颻不得不留守下來,待與郭旭會合。

辛力瞄了瞄倒地的白衣人,疑問道:「阿颻,這些人死了嗎?」

「沒有,他們不過是中了在下的迷魂針,就跟你手執那支迷針銃所用的一樣。

辛力仔細瞄了瞄自己手上的這支東西,六爺也走來好奇地看著,就只有采玉楞在一邊發愁。她的表情清清楚楚看在遨颻眼內。

「呀…怪不得剛才那些白衣人會無緣無故昏倒」六爺略為驚嘆地說

辛力又對遨颻說「你造的這玩意真過癮耶!但這幫人會不會很快醒過來呀……

「放心,針上所餵乃是暹羅特有的麻藥,一針足以迷暈一頭大象。他們醒來,已是十天之後的事了。

辛力似乎愈聽愈興奮,開始將針銃左把右舞。遨颻看了,在一旁笑說道「小心別射中自己啊」辛力一臉茫然立即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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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谷口處恢復平靜,回頭再看郭旭和鐵衣,兩人與白衣頭目的戰情已趨白熱化。這名頭目的武功明顯超越一般白衣忍者,由於級數相差太遠,其他鏢師光能避開一旁觀戰……

「郭旭」鐵衣高聲向我示意,他蟠龍棍緊接揮來,我瞬即以輕功踏棍端,借力躍上半空。

我採居高臨下之態抱劍下搥,劍把一翻,旋風疾刺,鐵衣棍招亦同時進攻,棍氣及處,拿捏時候,妙到毫巔。不過我們的對手非平庸之輩,兩刃交錯,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凌厲中見綿密,把我們的招式一一拆解。我心念電轉,手腕倏地一挪,劍光橫流,攻其死角。他閃身擋招,重心一移,下盤漏出虛位,說時遲那時快,鐵衣銀棍吋勁突揮,重重擊中對方左腰,再撥棍直撞,衝其右臂。白衣人遭連氣兩擊,步法見亂,我直挂其胸,斜抹其肩,他竟忽滑步撲來狂攻,我使劍氣前劃護身,「鏗」的一響,與其彎刀互碰,我倆因內力相當,頃刻齊被震開。鐵衣長棍乘虛盤纏,扭臂上掦,白衣人踮地彈跳,騰身站於棍頂,鐵衣手勁疾加,旋棍力撼,我再長劍趨前,棍劍烈攻。「唰劍尖刺穿了白衣人的前胸,直透肩胛,血湧然溢出,他就倒臥在我們眼前。

「哥郭旭」此時我耳邊傳來采玉的聲音,她正急匆匆的跑來。

「你們沒有受傷吧?」采玉緊張道

我和鐵衣同報平安,然後六爺等亦來到。

「我早就說,他們兩人應付得了嘛!」六爺說道

我望向鏢隊,發覺鏢師們身上負傷,便疑道:「是不是發生甚麼狀況了

采玉答說:「剛才我們在谷口中伏,幸好得遨颻及時趕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方才打鬥中不見遨颻影蹤。我欲向遨颻致謝,卻見他正蹲在那昏迷不醒的白衣頭目身旁。

怎麼了?」鐵衣上前向他問道

遨颻仍注視著白衣人,沒有回答。接著,他伸手扯去了白衣人的面罩,我和鐵衣都不禁吃了一驚。之前與我倆交手過百招的這名強敵,居然只是個少年!十九……不,我看他頂多只有十七歲。

「遨兄你這是幹甚麼?」鐵衣忽然如此說道。只見遨颻把白衣人扶起,緊握其手替他運功,眾人皆因他此舉而怔在當場。

辛力詫異道:「他是殺手的頭子耶,你還救?」

遨颻頭也不回,只淡然說:「他是敵人也好,不是也好,都是一條生命。況且他不過是聽命於人,何必殺他。

大家聽了都靜默無言,看著遨颻繼續運功。究竟他這番話對是不對呢……一時間我也想不清楚。我只看到采玉正以溫柔的目光看著他……

不久,白衣少年開始有知覺了,他睜開眼,一臉驚愕,隨即揮拳擊向遨颻。拳頭還未碰著,遨颻先一步扎下銀針,少年又再昏睡過去。

我們都捏一把冷汗,遨颻卻說道:「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你們看你們看真是狗咬呂洞賓」辛力氣憤地罵道

遨颻無奈地笑了笑,轉而在少年身上搜索,一會兒,他搜出了兩件東西。

我接過兩件物品,是一個白晶墜子和一塊白玉令牌。墜子內刻著一個奇特圖案,似是古代文,玉牌上也有相同的圖案,除此之外另一面更雕了一個篆體的

    「這圖樣我在那貨輪上見過」辛力大叫道

    鐵衣說道:果然是邪教搞的鬼。

    「采玉,妳知道這個圖案嗎?」我問道

    采玉搖了搖頭,遨颻接著回答:「這是饕餮文『』字其中一種較罕見的寫法

「這…牛跟邪教有甚麼關係嗎?」辛力搔頭奇道

只要聯想一下神話傳說,就不難明白了。

「蚩尤」我和采玉同悟道「換言之這邪教是信奉魔神蚩尤……」

正當我想與遨颻討論之時,卻見他的眼光放於極遠的谷口處,過了數刻,我們看見大群人馬,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後記

此章我使用了一種新手法——『視點轉換』。故事從郭旭第一身的角度描述,中途切換成第三身陳述,這麼做是想多表現角色內心的想法,希望大家不會看得混淆吧。還有這回出現了挺多的武打場面,不過這些情節我太不熟練,想得我幾乎發瘋……  

 

第十六章 跟蹤

一場打鬥過後,在這土黃的山谷中,一群讓郭旭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他們身穿統一赤色錦緞、頭戴尖圓官頂、策騎良駒、由一位嚴正的長者帶領著。這位長者散發出威飭的氣焰,他率部屬傲慢地來到郭旭等人面前,以高高在上的眼神厲然瞪著他們。

「見過翁大人,是甚麼風把翁大人吹來了?」郭旭用一貫的口吻跟翁泰北打個招呼。

長風鏢局和錦衣衛因種種關係而交情甚篤,換一個說法,就是糾葛不少。翁泰北這錦衣衛指揮使身為朝中元老,自然精於察時觀勢,當長風鏢局對己方有利時就對郭旭「郭賢弟」、「郭大少」的,聽得人打哆嗦,在鏢局跟錦衣衛作對時,就「刁民」、「草莽」的擺盡官威。郭旭對於這位翁大人亦沒有太大好感,也沒心思去跟他攀交情,只是礙於鄧忍的關係,總得處處替翁泰北留幾分面子。嚴格來說,郭翁二人非敵亦非友,那這次翁泰北的來意是好是歹呢……從他極其巧合的出現和嚴肅的表情,郭旭想必也猜到了。

「郭大少,別來無恙?」翁泰北下了馬,穆然問道。

在一旁的鐵衣即心想:「才剛被人劫鏢,又怎會『無恙』。」

郭旭展示出應酬用的禮貌笑容,說道:「託大人的福,除了方才出了點意外,一切尚算順利。倒是翁大人來得這麼巧,不知所為何事?」

翁泰北眼角瞄了瞄郭旭身後的遨颻,答道:「我們就開門見山吧!本座是特意前來向郭大少要兩樣東西。」

郭旭的表情認真了起來,說:「我們走鏢在外,有的只是鏢貨,恐怕沒有翁大人想要的……」

「本座要的正是這些鏢貨,還有浠雲山莊的少主。」說罷翁泰北還未待郭旭首肯,即遣人把鏢貨押走並將遨颻拿下。

「且慢!」采玉適時地喝止了錦衣衛的行動,接著向翁泰北行了個禮,說道:「翁大人,鏢行有鏢行的規矩,凡受委託運送的物品皆不輕易交予他人,連官府亦不例外。況且大人未詢問草民等的意見便作如此行為,似乎有失禮數。」

翁泰北對采玉有力的說詞沒有理會,只說:「這是本座職責所在,你們只需好好配合就是。」

本來就看錦衣衛不甚順眼的鐵衣,見翁泰北這番霸道的言行,快沉不住滿腔怒氣,手中盤龍棍握得僵緊。

此時,郭旭拍了拍鐵衣的肩,示意他繼續忍耐,然後向翁泰北問道:「大人可否先把事情道明,再作計較。」

翁泰北頓一頓,說:「本來這件事本座是不能透露太多,但看在你我交情份上……最近幾個月的失蹤案,你們都應聽說過,本座正奉旨調查此案。早前我們查得一邪教組織『冥教』有極大嫌疑,而曾經跟他們接觸的就只有浠雲山莊旗下的寶雲銀號,很明顯他們就是一伙的。」

眾人聽了此話,神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六爺輕聲的問郭旭道:「少局主,他說的邪教,莫非就是剛剛那些……」

「本座要說的就是這些。怎樣,郭大少該沒有異議了吧?」

這時候,一向不屑跟錦衣衛多言的辛力也發出抗議的聲音了:「喂,等一下!你所說的『冥教』應是指港口大貨輪的那一幫吧?咱們才剛被那幫人劫鏢,連阿颻也曾被他們襲擊,他又怎可能跟邪教有關!」

「說不定是他們自己狗咬狗骨,又或者有其他陰謀。」翁泰北斷言說道,眼睛就放在六七步遠的遨颻身上。

忽然,翁泰北覺得被一股風般刺骨的眼光狠狠回瞪了。一直靜默不語的遨颻,用著和剛剛的眼神不相配的溫和表情,心平氣和地作揖說道:「浠雲山莊遨颻見過翁大人。敢問大人,就是為了想知道在下與邪教的關係,錦衣衛才自出城一路監視嗎?縱使在鏢隊遇襲時大人也刻意隱藏行跡……」

「原來錦衣衛早就跟蹤我們,怪不得來得這麼湊巧。」郭旭心道。大家亦不約而同地望向翁泰北。翁泰北「哼!」了一聲,卻沒有辯駁。

遨颻續道:「身為朝廷命官應以守國保民為己任,如今翁大人卻置百姓於等閒,這種為官之道,恕在下不敢苟同。」

以翁泰北的性子,聽到這些逆耳之言怎會不動怒?他擺出堂堂官威,走到遨颻面前斥道:「你這是批評我們錦衣衛的做法嗎?」

「嚴格來說,在下是指正翁大人的做法。」氣氛一下子鬧僵了,其他人都插不上話。   

「你這種亂黨賊子還未有資格教訓本座。來人,把此人押走!」

幾個錦衣衛遵命上前,卻突然被一匹白馬擋路,白馬「胡…胡…」地低吼,叫錦衣衛們都呆住了。

「你要反抗是吧。」翁泰北一副肅顏說道。

遨颻撫了撫馬身,細語道:「戈雲,不得無禮。」白馬退了下來。

「翁大人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凡事得衡主客輕重,這兒是長風鏢局的鏢隊,自然以兩位少局主為尊。在下既向長風鏢局託鏢,他們就有權決定任何事情,包括鏢貨的去向和在下的處置。」說完遨颻就望向鐵衣和郭旭,輕輕的點了頭。

翁泰北發出雄渾的笑聲,轉向郭旭等人說:「很好,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郭大少,想必你不會為難本座吧?」

郭旭認真地思考著,鐵衣對他說道:「我們鏢局向來嚴守行規,假如貿然把鏢貨交給官府,豈不壞了規矩……怎麼說都不妥。」

采玉也提出意見:「郭旭,依我看方才翁泰北之言不過是揣測之詞,不可盡信。」

「怎麼說?」

「假如錦衣衛已掌握充份證據,他們又何需多費周章跟蹤鏢隊,早在出城時不就可以攔截我們了嗎?可想而知翁泰北是想寧枉勿縱,從遨颻身上問出甚麼線索。」

郭旭整理一下思緒,終有了決定。他向翁泰北道:「據大人所言,浠雲山莊與邪教同道,大人可有實證?」

「你將遨少莊主交出,本座自能找到證據。」

「既然如此,請恕郭某無能為力。郭某受人所託忠人之事,自得把鏢貨和遨少莊主安全送返山莊,望大人見諒。」

「郭旭,本座警告你,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要硬淌這潭渾水!」

「翁大人要明白,這是原則問題,還請大人放行。」

翁泰北被逼急了,一聲令下:「放不得!」所有部屬即把鏢隊圍住。鏢師們也不好欺負,擺出架勢緊守崗位。

郭旭立時說道:「大人且莫動怒,先聽郭某一言。大人既然對浠雲山莊有懷疑,何不與鏢隊同行往山莊查個究竟?如此一來,大人便可得知遨少莊主的舉動和鏢貨的去向,長風鏢局亦可履行責任,可謂一舉兩得。」

翁泰北仔細斟酌郭旭的話。說起來,這情況在保護天鳳公主時都發生過,當時翁泰北強硬堅持要把鏢銀查封。不過,今回情況可不一樣,錦衣衛確實亳無證據,講理也說不過去,假如遨颻這線索跟丟了的話,他們就沒轍了。若照郭旭的意思去做,反而有可能跟邪教的人碰頭,破案的機會大大增加……思前想後,還是照做比較實際。

站在遨颻後面的辛力細聲問道:「阿颻,你看他會答應嗎?」

遨颻笑了笑說:「絕對不會。當官的人都各有特質,有些愛權、有些愛利、最普遍的就是愛面子……」

「開甚麼玩笑,你以為本座會有這種閒情跟你們走鏢嗎?」正如遨颻所說,翁泰北一口就否決了。

「果然……」辛力如此唸著。

遨颻又輕聲說:「沒有幾個官會主動與人妥協,何況他是二品大員……不過他口頭上拒絕,不代表他不會照做。」

翁泰北續道:「本座今天且放過你們,待我將案情查個水落石出,再跟你們算清這筆帳!」

郭旭回道:「屆時長風鏢局自當與大人好好配合。」

翁泰北深深抽了口氣,撂下憤憤不平的眼神,收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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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隊再次上路,郭旭和遨颻並騎於隊前,靜默了好一會,終於有人開口了。

「為什麼相信我?」郭旭問遨颻道。「我很可能就這樣把你交給錦衣衛。」

「因為在下找不到不相信郭兄的理由。郭兄呢?為什麼會相信在下?」

郭旭想一想,說:「我知道你有某些事情沒有告訴我們……不過我還是想相信你。」

「謝謝……」遨颻笑了笑道。「其實,那翁大人可能所言非虛,在下或許跟『冥教』有多少干係,但未弄清事情之前,在下不想多作解釋。」

郭旭點點頭說:「我明白了。遨兄不想說的話,我不會逼你。」然後二人又回復沉默。

「抱歉,因在下而使鏢局跟錦衣衛交惡,為郭兄和程兄帶來麻煩了。」這次換遨颻先說話。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們的關係從來沒有好轉過。要跟翁泰北談交情,根本是對牛彈琴。」郭旭苦笑道。「說起來,戈雲剛才挺身護主的很英勇呢!」

「嗯,牠好像很不喜歡翁泰北的樣子。」

「應該也很不喜歡我吧。」郭旭一說,戈雲就認同似的叫了一聲,二人都不禁笑了。

「郭兄,那往後就任錦衣衛跟著我們嗎?」

「我正想如此。我們並不清楚冥教的實力,就算出了甚麼狀況,也有個退路。而且,當我們失去調查價值時,錦衣衛自會離開,這對鏢隊沒甚麼大影響。只是每天被人盯著,總會不大自在就是了。」

說著,郭旭從懷中摸出從劫鏢人搜到的白玉令牌,喃喃道:「不過,假如……」

「假如在下的確與冥教同路,當任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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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遨二人認真交談的時候,在離鏢隊遠處,一群商旅正跟在後頭。

其中一人用千里筒看著鏢隊的方向,報告說:「稟大人、不,掌櫃的,鏢隊暫時未有異動。」

那「掌櫃」喝道:「給我好好的監視,不要走漏任何線索!」「郭旭,若果本座得到證據,看你還能玩甚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