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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娘娘,荷花蕊已弄好。請娘娘享用。」一藍衣婢女跪道。

「愛蓮,這麼的天氣最好就是出來御花園走走吧……」愛蓮連忙答道:「是…是…」「可惜大好心情卻被那卑賤的人掃光了!」曹端妃不屑的望向遠處。

*** ***

御花園的遠處,沁芳亭兩旁各有十數位衣著華麗的宮女垂手而立。亭內坐著兩位娘娘。其中一位頭戴龍鳳珠翠冠,正享用著御賜的鮮果蜜餞﹔另一位雖然淺笑賞花,但卻能從其眉目間看出點點的愁緒。

「皇后,鳳兒出宮仍未回來嗎?在那鏢局已住了大半個月,是時候回來吧?」

「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鳳兒的脾性。她不高興的時候,只怕皇上親臨鏢局也不能請得動她呢!她這個傻孩子,看上了的玩具便不願放手。這次恐怕還得在那兒住上一年半載吧。」

「可是…下月廿二便是盧靖妃的忌辰。是時候作準備祭拜了。」

「唉,你看!還是王寧嬪與盧靖妃的感情最好,她離開了大概也有十八年吧?我真的是糊塗了。」方皇后笑說。

「是的,十八年了。轉眼鳳兒也長大了,變得越發像盧靖妃般清麗脫俗。盧靖妃在泉下有知一定會十分感謝皇后娘娘對鳳兒的照顧及憐愛。皇后除了照顧二太子外,還要看管著佻皮的鳳兒,真的辛苦你了。聽說太子近來感染了風寒,應該無大礙吧?」王寧嬪憂心問。

「有心。太醫說載壑稍事休息便會康復。不要替我擔心了,載垕呢?他很久沒來探望我了…」

*** ***

「鳳姑娘!鳳姑娘!」采玉急步在人群中搜尋天鳳的身影。「鳳姑…」

「大小姐!你要找的是不是一位身穿柳黃百花裙的姑娘呀?」一路過的大嫂問。「是的,她的身高和我差不多,眼睛大大的,手拿著一串冰糖葫蘆…」

「采玉,我看你又在自招惡果了吧?那鳳姑娘又走失了?」剛剛趕到的辛力一臉滿不在乎的問。

「辛力,你來得正好。我剛剛和菜檔的趙老闆聊天,轉眼便不見了鳳姑娘。你快幫忙吧!」采玉頓足道。「我說嘛…」辛力側頭細聽東邊大街不遠處的一陣騷動「反正她和嘈吵熱鬧的地方脫不開關係,她一定是去看熱鬧了。走吧!我們往那兒找找看。」

*** ***

「哥!哥!」采玉慌慌張張的走過大門,穿過中庭,直入大廳。

商六爺左手拿著煙槍,右手指往後園的方向。「是時候加煙絲了。」老爺子在自言自語。

*** ***

采玉一頭撲進鐵衣的懷裡。哭訴道:「對不起!哥!我已經找遍整條東街都不見鳳姑娘的影蹤。辛力現在去了西邊找她呢!對不起!你原諒采玉吧!」

鐵衣扶著采玉顫動著的肩膀,安慰她道:「你是我最親的妹妹,我怎會怪你呢?放心。」采玉一臉茫然的望著鐵衣的笑臉,小心翼翼的問:「哥…你沒事吧?」

「他?當然沒事。」郭旭從自己的房間中應聲而出。「皇宮有人前來稟報,皇上急召公主回宮。鐵衣剛出外送鳳姑娘回去了。」

「哥!你為什麼不早說?」「采玉…哥也沒有怪你,你不應怪哥哥吧!對嗎,郭旭?」

鐵衣求救似的望向郭旭,但郭旭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最後他開口答:「我認為辛力應該更想聽你的解釋吧?」突然鐵衣感到了背後的殺氣,他緩緩地望向後園中的拱門。那裡站著一疲憊不堪的劍俠,他就是快劍辛力!

辛力回一回氣,怒道:「不要告訴我白花了個半時辰在找一個早已回到皇宮中的人!」采玉像是看到了辛力青筋滿佈的嚇人面貌而後退至郭旭的房門口,郭旭在采玉進房後便立即關上房門。

長風鏢局的後園現在只剩下程鐵衣和辛力……

春末初夏的後園平添了一絲殺意。

*** ***

 

第二話

 

「但是,此時此刻急召鳳姑娘入宮也不會是甚麼好事吧。」

「辛力你…」鐵衣急道,辛力只瞪著他作為回應。

「只怕辛力所推測的是實情。」采玉冷靜地答道,而郭旭也點頭認同。

正當大家思量著事情的底蘊時,六爺從大街上回來。「少局主、二局主、大小姐,呀,辛力你也在這兒?我剛剛看了城裡的告示,原來太子爺病逝了。難怪鳳姑娘要趕忙回宮,恐怕她最少也要在宮內逗留半年以上才可再出宮呢!」

眾人默然不語,鐵衣也靜了下來。他一個人獨自走往天鳳閒時所坐的鞦韆,一個人在沈思。「天鳳,你會回來嗎?」但是鐵衣知道沒有人會回答他,他也知道沒有人會知道答案。

*** ***

「皇上駕到!」一屋子的奴婢奴才都跪在地上。

「臣妾參見皇上。」「都免禮平身吧!看到人心也煩!」

「皇上」王寧嬪頓一頓道「太醫剛診斷過,他們說皇后娘娘是因悲慟過極而昏過去,現在雖然已經醒過來,但仍痛哭不止…」皇上舉手打斷了她的話柄「我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鳳兒知道了嗎?她回來了沒有?」

「回皇上,剛叫周公公通報。現在應該回到恬逸院了。」

「你怎樣交代他們?」

「回皇上,說是皇后娘娘身體不適。」

「很好,很好…鳳兒那邊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臣妾不敢,臣妾知道了。」

所有人,包括王寧嬪都退出東宮。皇上慢慢打開了皇后的房門,只見皇后背著房門坐在一蒲墩上,她的肩頭不住的抽搐著。皇上搖搖頭走過去,輕聲的低喚著:「瓊兒…」

「皇上…載壑前陣子還是好好的…他…他…」

身為父王的他也只可以好好的安慰這位剛喪子的皇后,他輕輕的拍著皇后的肩膀。這一刻他驟然覺得自己這位九五之尊在死神面前居然是那般的無助與渺小。

*** ***

在恬逸院內,德沛公主不停地在大廳來回踱步。四周的婢女及太監均不敢作聲。此時,天鳳彷彿聽到有腳步聲從門外走至。她急忙一看,道:「臣兒參見王寧嬪。」

王寧嬪連忙扶起天鳳,憐憫的摸一摸天鳳的頭。

「苦了你,雖然知道公主不喜歡回宮,但卻不得不這樣做……」

「鳳兒明白的,鳳兒長大了。母后身體怎麼樣?太醫怎麼說?」

「皇后娘娘她…她的身體很好。」

天鳳像放下心頭大石般嘆氣。忽然她若有所思,然後她的臉便急得紅起來,追問:「那麼不會是父皇吧?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鳳兒你不要胡亂猜測,但你必須保持鎮定…你的二皇兄過世了,皇上正在愷薏殿內安慰著你的母后。」天鳳的近身侍女永悅像是配合著王寧嬪的說話般把喪服放在廳中的花梨木桌上。

*** ***

「啟稟皇上,告示已快馬送往各地張貼﹔外使也啟程往附庸國通知當地的君主。」

「啟稟皇上,喪禮的準備已辦妥。已定下月初四發喪。」

「很好…很好,其實今次朕召眾卿家前來是想和你們談談立太子一事。眾卿家有沒有任何提議?」大殿上眾朝臣彷如被皇上的提案所嚇倒,眾人沈默,空氣猶如凝結了般。

「如果沒有的話,朕認為立三皇子為…」

「皇皇皇…皇上!」顧鼎臣顫口道。雖然顧鼎臣是當今聖上的愛卿之一,但畢竟打斷皇上的話柄是十分不合禮儀,大殿上的氣氛也一時緊張起來。顧鼎臣在再開口前,瞄一瞄大殿內另一位大臣,在肯定了他剛接收到的眼色後,續言:「回皇上,論序當立三皇子為太子,但“二龍不相見”這說法皇上不得不防呀!」

阮安接道:「何況現在再立太子對太子爺及皇后娘娘是不敬。臣恐怕皇后娘娘不能接受這連續的打擊。」

皇上想一想,點頭稱是。「那麼立太子一事就暫且遷延不立吧。」

皇上的決定令大殿上的一位大臣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 ***

 

第三話

 

毓雰院內一妃子正和她的父親談論「國事」,而婢女在奉上香茗及糕點後便紛紛迴避。

「爹,辛苦你了。剛剛上朝皇上怎麼說?我聽李總管說皇上有意再立太子呢!畢竟皇位還是會落在我們袁家手上…」

「霏兒,你閉嘴吧!皇上是說要再立太子,但立的卻是那朱載垕!」內閣大學士袁煒嘆氣道。

「甚麼?為什麼?載圳和那載垕是同歲的,僅僅比他小一月。何況他的娘親只是一個小小的嬪罷了!我可是一個妃子,父親還是堂堂的內閣大學士!兄長更是錦衣衛的副指揮使。載圳的身份尊貴無比,是那載垕所比不上的﹔那王寧嬪憑甚麼?」曹端妃咬牙切齒,狠狠的埋怨。

忽然曹端妃意識到一件她終身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將會在下一刻發生。「這可不成!要是她和那三皇子得寵後,我的地位,我的身份,我們袁家的富貴榮華統統都化為烏有!載圳有的是才華,他不可以只身為親王,他有的是天子的命呀!爹,你還記得載圳剛出生的時候,方士說過的嘛。爹,你要替霏兒和你的孫子作主呀!」曹端妃一面委屈的望著大學士。

袁煒像是在安慰他女兒似的自我安慰著:「幸好老夫我老早就想過皇上有此一著,上朝前已和顧鼎臣交帶過。現在皇上決定遷延不立太子,那麼圳兒還有機會。但是之後的事情就要我們自己慢慢操心了。」然後袁煒又在自言自語地說著:「也只得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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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公公!」

「唉呀!三皇子,奴才被你嚇破膽了!」陸公公不停地輕拍著胸口,像是要安撫著受驚了的弱小心靈一般。

「怎麼會呢?陸公公福大命大嘛!」載垕流露出一副滿足的笑容,因為他又一次使陸公公嚇一跳。「娘在嘛?」

「……」陸公公別個頭去,自顧自地把玩著出入皇宮時所需出示的令牌。

「映雲你看,這個陸公公越來越不像樣了,本皇子說的話他居然敢不理睬呢!」「活該!」映雲徐徐奉上滇茶「誰叫你最愛戲弄下人?」雖然她努力地裝出一副正經八八的樣子,但最後仍然忍不住笑。

「這可是莫須有啊,就是因為我時常遷就你們,所以你們才常常反過來欺侮我!看!陸公公是何等的沒上沒下,沒大沒小的。」

「陸公公,映雲,夠了。不要太過份。皇子不介意,不代表我們可以亂來的。」雖然碧雯和映雲同樣是王寧嬪的婢女,不過明顯陸公公及映雲也十分聽碧雯的說話,他們真的乖乖的靜下來,又再次做回他們應為的職位,那就是婢女及太監。

「碧雯姐…」載垕示意她不需要對他們兩個這般的嚴厲。

「三皇子,太子去世後,聖上及王寧嬪娘娘對皇子你寄望更深。皇子千萬不可整日對下人們嬉皮笑臉,這樣只會讓聖上與娘娘失望,對你失信心,那麼皇位的繼承權就會落在毓雰院的手上。到時候,娘娘就會受苦了。」碧雯又再舊事重提。

載垕聽後,厭惡地揮一揮手,像是要將皇位繼承權的問題揮走一般,可惜他知道這個問題是揮之不去的。出身帝皇之家已早註定了載垕必須要面對這個問題,不過生性善良的他跟本不願意見到「玄武門之變」的重演。沉思至此,載垕再也忍不住的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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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皇子,事情可能不是碧雯姐及你所想的那麼壞呢。你就不要擔心了吧,如果給娘娘看見,娘娘又要擔心了。」映雲安慰著載垕。陸公公也幫忙的說:「就是,就是。我聽阮大人說,聖上曾在早朝時提出立皇子你為太子呢!要不是因為太子爺的喪期未過,聖上又顧慮到皇后娘娘的心情,所以才暫時打消這個念頭。但是聖上既然曾提議將你立為太子,可見皇上仍舊十分眷念著王寧嬪娘娘與你的。皇子也不要那麼的惆悵了,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呀!」

    看見大家那麼的用心去安慰自己,擔憂著自己﹔載垕也不好意思起來,笑說著「我沒事,現在我只擔心自己的娘。她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樣子,是不是身體不適?」

    「皇子,主母是因為皇后娘娘才捱出病來的。近來主母經常到愷薏殿去親自照顧皇后娘娘,無論起居飲食都關照著,反而忽略了自己的健康呢!」陸公公搖搖頭的向著載垕。

    「主母就是人善良,看到皇后娘娘傷心便想開解她,今天主母又去了愷薏殿了。」映雲接著道。

    「德沛公主駕到。」門外的太監通報著。

    「三皇兄!」天鳳穿著一身素白的喪服向一同樣身穿喪服的載垕請安。「終於回來了?父皇十分擔心你。回來後就乖乖的待在恬逸院吧,不要再去那間鏢局了。皇后娘娘心情欠佳,她應該沒有時間照顧你,娘也說這陣子我們最好都不要纏著皇后娘娘,讓娘娘好好的冷靜一下吧!」載垕邊說邊撥走了落在天鳳髮上與身上的花瓣。

    「王寧嬪呢?」

    「回公主,主母去了愷薏殿探望皇后娘娘。」碧雯奉上香茗後答道。

    「鳳兒,你找娘有要事麼?」載垕好奇地問。

    「不是,只不過自己一個人待在恬逸院很悶…」天鳳扁著小嘴,不好意思的把玩著裙帶。

    載垕看著皇妹的神態,不禁忍耐不住,逗著她:「是呀,鳳兒回宮也有個半月吧?大家都知皇妹悶得瘋了﹔父皇才剛派人來吩咐我送你出宮,前往那間鏢局呢!」

    「真的嗎?皇兄沒有騙鳳兒?」天鳳雙眼像發光一般望著載垕,兩頰也因激動而紅了,笑靨像一朵盛開中的牡丹。載垕忍著不笑:「是呀!」「真的?真的。太好了!」天鳳高興的拍著小手,裙帶也因為她的蹦跳而舞動起來。

    「載垕,不要戲弄你的皇妹了。鳳兒,你的皇兄是和你說笑吧!怎麼會呢?皇上失去了太子後,便再也承受不了你離去的打擊。最起碼不會容許你在短時間之內出宮吧。」王寧嬪慢慢步入楸瑾院的中庭,一眼便看到載垕在逗著天鳳。

「臣兒參見王寧嬪。」天鳳一見王寧嬪便扭著她道:「看,娘娘一不在,三皇兄便只懂開鳳兒的玩笑。其實鳳兒早就知道三皇兄在說謊啦…」

    「娘,你回來了?皇后娘娘精神還好嘛?」載垕連忙扯開話題。

    「唉,還是一樣,今天也只待在巽冏閣。」

    「母后一直十分疼二皇兄,今次的事對母后真是一大打擊。自二皇兄病逝後,母后每日都往皇兄的寢宮追悼他。母后真的很可憐,可惜的是鳳兒不能替母后分憂解困。」開朗的天鳳少有地流露出悲哀的神情。

    「鳳兒,你有這份心意便已經足夠了。」王寧嬪微笑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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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王寧嬪!」皇上在迴廊上叫住了帶領著一群婢女的王寧嬪,她身後的婢女皆拿著各式各樣的糕點與菜餚。「臣妾參見皇上。」

「去愷薏殿嗎?」

「是皇上,但皇后娘娘不在…」

「唉…又是去了巽冏閣嗎?」皇上像是在自問一樣。「來吧!和朕走走,去看看皇后吧。」

於是皇上便與王寧嬪帶著一眾婢女穿過了迴廊,慢慢步往巽冏閣的方向。「這些菜餚都是做給皇后的?」「是皇上,太醫說皇后娘娘身子日漸消瘦,精神不太好。而皇后娘娘又說對御膳房作的菜沒有胃口,所以臣妾便親手弄幾味小菜,希望皇后娘娘會合心意。」

「後宮之內還有王寧嬪照顧皇后,那朕也放心了。唔…載垕書讀得怎樣?」

「回皇上,臣妾不敢怠慢了載垕的學業,每日都要他準時上辛師傅的課。」

「載壑去後,朕便對載垕期望最大,你們可不要白費了朕的一片苦心。」王寧嬪望著皇上憂慮而悲哀的神情,心頭一暖,道:「臣妾知道,臣妾與載垕決不會令皇上失望。」

「哈哈,此話當真?」「皇上,臣妾…」皇上邊忍著笑,邊指向御花園的汛棻亭。

*** ***

原來載垕坐在亭內看書,但卻被天鳳纏著他要放風箏。只見天鳳拿著一隻大大的肥燕風箏,胖胖的,煞是可愛。一旁載垕的隨從眼睜睜看著皇子被天鳳煩得頭暈,但卻阻止不了德沛公主的惡行。皇上實在看不過去,忍著笑上前說:「鳳兒,是時候放過你的皇兄吧?不要胡鬧了。」

天鳳看見了親愛的父皇後便拋下了她的獵物,趕忙趨前向父皇請安。「臣兒參見父皇,參見王寧嬪。」

載垕整理一下被天鳳拉扯得亂了的衣領後,也接著恭敬地向皇上請安。

「快起來吧,天鳳為什麼煩著你皇兄用功呢?」皇上笑一笑,撫摸天鳳的面頰。「父皇,你也知道鳳兒正閒著嘛!」天鳳順勢把左手套入她父皇的右臂,「看見三皇兄一個人悶得慌了,鳳兒便和他放風箏,替皇兄解解悶罷了!」

「你看!這野孩子還在強詞奪理。自己悶得發瘋便算了吧,還在煩著載垕,真是!」皇上雖語帶呵責,但卻和顏悅色,沒有流露出一絲一點要責怪天鳳的意思。一旁的婢女隨從,甚至王寧嬪及載垕也忍不住搖頭微笑。

*** ***

巽冏閣內,一位素妝的娘娘正緩緩地走近一鸂鶒木桌。她把桌上的功課再看多一遍,一頁又一頁的看多遍,這早已成為她的習慣。無論陰晴,不理周遭關懷的目光,她每天都會花上大半的時間在此回憶已經逝去了的時光,因為她半生最美好的光陰皆源於此。雖然已有一段時間沒有被人使用過,但桌上的宣德下岩端石硯仍然發出淡淡的光華。隨著指尖輕輕觸摸著硯台,她的手溫慢慢地傳向硯台﹔即使如此,失去了主人的硯台仍舊是冰冷,了無生氣的。

書齋的房門慢慢被人打開,方皇后抬起頭來。還以為會碰到過去看到那種溫柔惋惜的視線,但怎料到這次皇上卻皺著眉頭,悶不作聲。

「皇上,載壑經常十分用功。看這些文章都是他…」

「夠了!」皇上大聲的喝止著皇后。看著皇后失神的目光,皇上忽有不忍﹔最終放輕了語氣。「皇后,你知道嘛?朕近來很高興,因為朕終於可以忘記一個人。」

皇后對皇上所指的當然不清楚,她只是茫然的望著皇上。

「朕終於可以忘記載壑,忘記他死去所帶來給朕的痛楚。皇后,你要振作!別忘記皇宮內每一個人都傷心難過,但他們現在痛心的是皇后你啊!天鳳呢?王寧嬪呢?還有朕!要是你整日只顧不停地懷念載壑在生時的光境,你便會忽略了現在仍然關心你的人呀!」

皇上的重話令皇后終於醒過來。在載壑死後,皇后首次肯直視皇上的視線。然後他默默地扶起了她,雙雙離開了巽冏閣的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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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話

 

「小彭王爺駕到。」

「王爺?」天鳳正訝異著,因為她才剛開始吃早飯。

「公主你還在吃早飯?這麼好的天氣應該出外走走吧!快來,不然你一定會後悔呢!」小彭王爺說罷便連忙催促著天鳳的婢女,永悅和常樂侍候天鳳離開恬逸院。

「王爺為何這麼好興致帶天鳳出來走走?」天鳳真的摸不著頭顱,但小彭王爺只靜靜的帶領著天鳳,對她的提問也僅以微笑作回答。而且當天鳳走近御花園時,小彭王爺連忙阻止:「公主,不如到城牆上看風景吧!皇宮內最高的地方最適宜遠眺。」對小彭王爺的提議天鳳沒有多大反應。自從天鳳回宮以後,她就沒有離開過後宮,因為她也慢慢地接受現實,認命了。原以為只要自己一日不再見「他」,對「他」的思念之情就會一點一滴的流逝﹔但可惜天鳳估計錯誤了,她對鐵衣之情只是越積越厚,甚至難以自拔。平常活蹦亂跳的天鳳只是一個假象,因為她實在不想大家再替自己擔心。

*** ***

天鳳一行人終於到了城牆,但陷入深思的天鳳全然不覺。對小彭王爺所說的話也只隨意地應了一聲,便緩緩地走上了城頭。蔚藍的天空與躲於雲層後的太陽交織出一幅美麗的圖畫,但當太陽透過天窗猛烈地照射著地面時連天鳳也不禁回過神低下頭來,暗道:「天呀!真的很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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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早上都會用功地練武。因為唯有練武,才可令他忘卻一切煩事﹔唯有練武,才可令他回復以往一貫的冷靜。鐵衣專注地揮舞著盤龍棍。他的門戶守得極密,真真是滴水不漏。盤龍棍所到之處,花瓣與樹葉皆紛紛落下。

「鐵衣,你還在這兒?快出去吧!」宿醉中的郭旭扶著頭倚著房門叫停了鐵衣「別忘記你今天要去趙老闆那兒接鏢呢!」

「甚麼?有這樣的事嗎?」鐵衣一臉詫異「你沒有對我說過嘛…」

「快去吧!不然你一定會後悔!記著要趕及在辰時前接鏢!」「哥你便快去吧!郭旭他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采玉邊說邊摸一摸郭旭的額頭。

「我知道,我知道了。」鐵衣看見采玉趕忙奉上熱茶給郭旭的情景後,只得屈服。「采玉越來越過份了,我這個哥哥還有啥地位?…」

*** ***

    「二局主,這次真的拜託貴鏢局了。」「好說,好說。」鐵衣硬堆出笑臉和趙老闆客套。「二局主慢行。」鐵衣離開了趙家大宅後,沿著大街慢慢地走。

    「二局主,少局主吩咐小的提醒你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走西邊大街。」長風鏢局一小鏢師亞財急走到鐵衣的面前。「西邊大街嗎?」鐵衣感到今天的郭旭真的十分古怪。但因為他沒有事要幹,而且一想起回到鏢局也只會見到采玉衣不解帶的照料著郭旭之後,鐵衣也只好遵從郭旭的「吩咐」。

    走著走著,不經不覺的走到皇城面前。鐵衣看著這一望無際的皇城不其然地嘆了一口氣。雖然只是一牆之隔,但鐵衣與天鳳的距離卻是那麼的遠…「天鳳你在哪裡?」突然鐵衣感到有一股殺氣從天而降,他一個閃身便輕輕的避開了。回頭一看,只見一枝擦得發亮的纓槍橫躺在地上。鐵衣連忙望上城頭看是誰人所放的「暗箭」,可惜猛烈的陽光把那身影完全地遮蓋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大片白雲將光線擋住了;鐵衣不其然揉搓著自己的眼睛,因為他所朝思暮想的天鳳便正正站在城牆上!

    「天鳳?」牆頭上的麗人仿似聽見了鐵衣的呼喚而不停地點頭,而且更不停的揮手。鐵衣眼看著他的天鳳開心得手舞足蹈,站在城頭上不停地說話,他不由得看得痴了。但其實片言隻字鐵衣也聽不到,天鳳全然不知道她的聲音太弱跟本不可能從牆頭上傳下來。看著天鳳猶如一尾鯉魚般嘴巴一開一合,鐵衣不由自主地大笑起來。同樣,天鳳終於可以和她的鐵衣相會,看見站在陽光下的他更形英偉,天鳳真是樂透了。

    雖然這道厚厚的宮牆分隔了他們二人,但此時此刻他倆渾然忘我,全然不覺。是的,他倆的感情又豈會因為一道小小的宮牆或分隔「兩地」而變質呢?怎會呢?

*** ***

    「王爺,這不太好吧。還是待奴婢把公主帶下來!」「算了永悅,大家也知道公主心底裏是鬱結難舒。讓他們見見面或許會好一些,等會兒帶公主到御書房便可以了。」「但是…那劍客不會把公主劫走吧?」「怎會?他雖有能力辦到,但並不代表他會做。鐵衣的為人我很清楚,他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公主的事。」小彭王爺望了望城牆上的天鳳,不禁搖頭輕聲道:「這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 ***

 

第七話

 

    「奴才參見娘娘。小的已將娘娘要奴才辦的事辦妥了。」「好,出去領賞。」「謝娘娘、謝武公公,奴才告退。」

    道觀的經堂內站著一位娘娘,她憂憂的嘆了一口氣:「你們可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公公,吩咐人為她們準備法事。還有,高人說事情有變故,要加快進行。你趕快去辦吧!」「是。但主母,那狗奴才不能留啊!」慎密的武公公不禁提醒了兩句,但那位娘娘只是搖一搖頭,便步出了經堂。

*** ***

    「郭旭,快說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沒甚麼…沒甚麼啊…」「真的?你騙得過我哥哥,但是卻騙不了我。到底你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采玉清澈的眼睛像把郭旭的心都看得一清二楚。「哈哈!這個嘛,天機不可洩漏!」狡猾的郭旭笑一笑後,便拾起佩劍揮舞起來,而采玉只笑著搖一搖頭便走開了。

    雖然仍舊有點兒力不從心,但郭旭感覺到自己已經開始重生。每天不停練功,持之以恆,內力已經恢復了不少﹔儘管無復「沈園」一役以前的功力,但現在要他對付三五個嘍囉卻是易如反掌的事。這一切還要多虧皇上的幫忙,要不是出動了所有太醫再加上禁宮內源源不絕的珍貴藥材,郭旭現在應該還會是一個廢人。

    「唔,好香…」一陣香味闖進了郭旭的思緒之中,他的肚子也和應著香味而哀鳴著。「是甚麼?這…是甚麼呢?」郭旭不需回望便知道采玉正拿著一盤佳餚,俏生生的站在中庭的竹樹下。剛剛采玉穿了一身藍段裙子,現在該換上了淺綠紗裙來襯托春暉吧!一如所料,郭旭回過頭便看到身穿白底青芹紬裙的采玉,淡妝素服,但卻豐艷動人。「對呀!是甚麼呢?那是甚麼味道呀?郭旭你想會不會是無骨刀魚呢?」采玉捉弄著郭旭問道。「真的?采玉你真的弄了無骨刀魚?太好了!咋晚雖然在小彭王府吃過了川鰭,但怎樣也比不上你弄的無骨刀魚呢!」說罷,郭旭已在磨拳擦掌。正當他準備向無骨刀魚出招時,采玉適時拉開了這盤佳餚。在此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辛力終於回到了長風鏢局,並且立即動筷。

在郭旭失去武功的那一段時間,辛力通常都會留守在鏢局,協助鐵衣出鏢﹔但既然郭旭現在已有自保的能力,這做兄弟的便可以重操故業。雖然近來辛力只多會在吃飯的時候才出現,但長風鏢局的大門永遠都會為他而打開的。

    「采玉,這道菜真的好香!讓我嘗一嘗…唔,真的是太美味了。哎呀,好燙唷!」望著狼吞虎嚥的辛力,郭旭只能白瞪著眼。「辛力,你慢用。小心燙口。」采玉只輕輕的笑著,完全沒有動筷的意思。辛力邊快吃著、邊用他的快眼瞄一瞄了郭旭及采玉,彈指間他便掌握了現況。「我說嘛,郭旭你最好就乖乖的聽采玉的說話。否則,天曉得她這個『俏諸葛』會不會繼續用美酒佳餚來招呼我。兄弟放棄吧!你看!刀魚已給我吃了一大半了!天呀!我的肚子呀…哈哈。最重要的是采玉的誠意嘛,把一整尾魚的刺都去得乾乾淨淨。鮮而無骨,真是極品!」辛力得意地向郭旭示威。

    「采玉…我放棄了!」郭旭投降後便邊享受著無骨刀魚,邊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

*** ***

 

第八話

 

    「公主,皇上有旨要召見公主。請公主到御書房。」心滿意足的天鳳邊走邊笑,還在回味著剛才與鐵衣城牆相會的美好時光。對常樂的話不聞不問,只傻傻的跟著一眾婢女太監走。

*** ***

    「父皇!」天鳳看見她的慈父後,便立刻撲過去緊緊的擁著她至親的父皇。

    「怎麼了?有甚麼好事嗎?可以令到我們的德沛公主滿面笑容。」皇上慢慢地放下奏摺,也暫時放下了對國家大事的煩憂。雖然皇上正等待天鳳的回話,但樂透的天鳳只懂向著父皇傻笑。當她終於瞄到同在御書房的小彭王爺時,她便趕緊趨近說:「王爺,你真壞!」然後,兩人相視而笑。小彭王爺卻背著皇上輕輕的搖手,示意天鳳不要多說剛才所發生的事。

    「我的寶貝,發生甚麼事?是不是皇爺洩露了『那』秘密?」皇上從書桌走近二人。天鳳不其然以疑惑的目光望向小彭皇爺,而小彭皇爺則趕忙說:「是,是。臣敵不過公主,不得不說出來。還望皇上降罪。」「哈,鳳兒你這鬼靈精!來人!」皇上牽過天鳳的手輕拍著,再命令四名太監把一個箱搬進來。只見那個箱子被一大幅黃色的絹遮蓋著,絹子上繡了五條顏色,甚至神情各異的龍。「父皇,這是?」天鳳對這個箱子十分好奇,好奇心驅使之下令她越走越近。皇上看見天鳳探頭探腦的樣子怪可愛的,不禁微笑起來。「鳳兒,揭起那塊絹子,看看籠子裏的是甚麼東西。」

    天鳳慢慢的揭起那塊黃絹,只聽到「喵」一聲。「喵?」天鳳打開籠子的蓋,輕輕的抱起了一頭小可愛。它毛卷由呈淡青色,雙眉潔白如玉,原來是頭獅子貓。它便是當朝內閣大學士,皇上寵妃曹端妃的親父–袁煒特意從旅經澳門的葡萄牙人手中搜購得來。袁煒為討好皇上,曾下了不少功夫。例如他特別作了一副好兆頭的對聯來祝賀皇上登基。上聯為「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試有感」,下聯為「岐山丹鳳兩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嘉靖皇帝,萬歲萬疆」。此次獻上一頭獅子貓也只不過是換湯不換藥,萬變不離其中。

「父皇,它叫甚麼名字?」天鳳把它輕輕的擁入懷中。「朕封它為『虯龍』。」皇上得意地望著天鳳。但天鳳聽後不禁搖頭:「甚麼?虯龍這個名字太嚇人了,『小可愛』這個名字較為適合。」「好,好。橫豎它也是你的了。你要好好的教養它,別要讓它成為小流氓呀!」「謝父皇。」拋下這句說話後,樂透的天鳳便如同一陣風似的走出御書房,剩下皇上與小彭王爺。

    看見皇上眉頭深鎖的樣子,小彭王爺望一望房外,又望一望皇上說:「皇上請放心,公主現在有這頭獅子貓消磨時間,日子容易過得很的了。」「朕最怕她會胡思亂想。從前已不知她那小小的腦袋在想甚麼﹔出宮一趟就更不清楚了。希望她會安安靜靜的待在宮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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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話

 

「公主喜歡那頭『虯龍』嗎?那可是臣妾的爹爹費盡心機才買回來的。」「鳳兒當然喜歡,聽侍候她的宮婢說鳳兒歡喜得不得了,每天都帶著那頭小可愛到處逛。要不是愛妃獻計的話,鳳兒鐵定又再吵著要出宮到那鏢局去。」風和日麗下,穿著紅羅長裙,外披一件真紅大袖衣的曹端妃正和皇上在後苑西路的毓翠亭內乘涼。

    「替皇上分憂本是臣妾的份內之事嘛!但一頭小可愛可以令公主完全忘記那間鏢局的人和事嗎?依臣妾之見,公主真正需要的可是一位如意郎君啊。官宦子弟中不乏有睿哲才智之人,要挑選一個能匹配公主的人可不是項難題…」皇上搖搖頭,打斷了曹端妃的話柄。「愛妃言之有物。但好不容易才能與鳳兒團聚,朕還想把她留在身邊。駙馬雖不用選,但不妨選一兩位侍讀入宮陪伴鳳兒。」「要是侍讀的話,臣妾心裏也有一合適人選。」曹端妃不其然向著皇上微笑,但在她的近身侍婢愛蓮眼中,這個微笑卻讓她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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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萬事要小心。」「放心吧采玉,這次的託鏢只不過是幾件古玩,鐵衣應付得來的。」「怎麼說我也會擔心我哥的嘛。」眾人正站在長風鏢局的大門和鐵衣話別。

    「放心好了采玉,我會在下月的中旬前回來。我離開後,鏢局就交給你了。」「鐵衣你這麼說不就是把我當成透明了嗎?」郭旭耳聽見鐵衣的奚落後便立刻發難。「哼,我不會和你計較…」「當然不要計較,要不然誰人還會提醒你下次要往西邊大街走呢?」鏢局的人對鐵衣和天鳳城牆相會之事早有所聞,現得少局主親口說了出來,眾人都忍俊不住偷笑起來。六爺更忍不住拍著大腿大笑起來,笑得鐵衣怪不好意思,快要發作。「哥,該是時候了。」眼見采玉又在替郭旭擋駕,鐵衣只得歎氣。

    郭旭走近鏢車,拍一拍鐵衣的肩頭:「路上小心!」「我會的了。」兄弟同心,相視而笑。「鐵衣,回來我再請你喝酒。」「好!一言為定!」鐵衣就這樣在眾人的目送下離開了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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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可愛…小可愛…不要再躲起來,快出來呀!」活潑好動的小可愛又一次在宮女嚴密的看管下逃離了恬逸院。在天鳳一聲令下,大伙兒都迫得在烈日當空下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希望能早日尋回小可愛。

    「公主請回到恬逸院,奴婢自當會繼續找尋。」聽了永悅的話後,常樂也實在擔心公主敵不過猛烈的陽光:「是呀!公主。如公主有任何閃失,奴婢可擔當不起。請公主回去吧!」「不成!」天鳳不禁頓足。「本宮一定要找到小可愛!」「甚麼事令我們的德沛公主那麼氣憤?」載垕放下書本從堆秀山上的御景亭緩緩步下。「三皇兄,小可愛不見了!」天鳳扁著小嘴向載垕投訴。「放心好了,它肚子餓的時候自然會回來找你的。現在你跟我乖乖的到恬逸院。如果你曬昏了,這一院子的宮女與太監將會受罰。你忍心嗎?」載垕指著那群低頭細意尋覓小可愛蹤跡的宮女與太監們。「是…」天鳳不情不願的轉過身來,仍不斷回望希望可以立刻看到小可愛的蹤影。

    看見天鳳一步九回頭的樣子,載垕笑一笑:「去廋宸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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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兄,這就是父皇新賜的寢宮?十分幽雅呢!」「也不是,不及你的恬逸院。」他們兄妹二人一同坐在廋宸閣內的玉瀾堂。只見堂內的所有傢俱全由黃花梨木所製,雅致非凡。新製的傢俱發出淡淡的木香,令天凰的情緒得以舒緩。

    「平常好好的,為什麼又要鬧情緒呢?」載垕終於開口問天鳳。天鳳默認坐下,低著頭一言不發。「小可愛只是一個楔子,吵著要出宮才是真的吧?」天鳳憂憂地嘆氣。「皇城雖大,卻是一個封閉的地方。為什麼父皇總愛把我關起來呢?父皇不是應該很疼我的嗎?難道父皇不知道我的願望?」「父皇就是太疼你,怕你要受苦落難。試想想,好不容易你的腦疾才痊癒,父皇當然希望你能留在宮中。何況早前父皇已格外開恩,准許你暫住長風鏢局。你總不成長居長風鏢局吧!」載垕在一旁勸慰道。

    天鳳沈默地走近窗戶,咕嚕了兩聲。「我當然希望,雖然不可能…」然而,待她那鬼靈精的腦袋轉了一轉後,便向載垕撒嬌「皇兄你說我們出宮走走好嘛?廟會十分熱鬧,三皇兄一定感興趣…」不待天鳳說完,載垕哈哈大笑道:「哈哈,你這鬼靈精自己想出宮,可不要把我也計算在內!要是我們給父皇逮住,那牽連的人就要吃苦了。所以你不要再有這個歪想了,明白了沒有?」天鳳聽了載垕的答覆後無可奈何,也不由得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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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

 

    「德沛公主,請試試奴婢的手藝吧。」碧雯眼見天鳳悶悶不樂的樣子,便拿出一些糕點來討天鳳的歡心。只見桌上放滿了用小碟子盛載著的小糕點,有稷黍棗豆糕、金花蜜餅、糖沙餡和象眼糕等等。天鳳看見滿滿的一桌甜食,紅的黃的,色彩斑斕﹔也不禁東拿一件,西吃一口,暫時忘卻了憂愁。載垕對著碧雯含笑點頭,由衷的在心底讚嘆她的乖巧。

    此時,有一恬逸院的小太監急步至天鳳及載垕的跟前,下跪道:「啟稟公主,小可愛已尋回。現在正在恬逸院待公主回去。」「真的?那還不快去?三皇兄,鳳兒先行告辭…」急性子的天鳳話未說完便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載垕和掩嘴淺笑的碧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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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恬逸院的園子內有一貌美少女正在逗弄著小可愛。她身穿翠藍織金裙,手裏拿著一個藤色的小球。天鳳慢慢走近看清楚,原來那個小球是由竹藤所編織而成。那少女只把小球輕輕拋出,便引起了小可愛的注意。小可愛不單努力追趕那個小球,更用它的小爪拍打小球。留意小可愛的天鳳,全然不覺那貌美少女正站在她的背後。「那藤球內藏松木香粉。香味所在,獅子貓都會聞風而至﹔那時你便不用擔心遺失了小可愛。」「原來如此…那為什麼它現在在洗臉呢?」滿臉興奮的天鳳指一指了在鞦韆旁的小可愛。「一般而言,洗臉是貓的習慣。」那少女抬頭望一望了烏雲密佈的天空後,說笑道:「但如果貓兒在正午時份洗臉的話,有人會認為這是因為天快要下雨了!」話一說完天便響起了幾聲悶雷,不久更下著傾盆大雨,把整個院子的人都淋得全濕。

    所有人都趕忙躲進恬逸院的正廳,那少女則拿起了一湖水藍色的絲絹給天鳳。「先抹乾身上的雨水。」「唔…」天鳳輕輕應了一聲便陷入了思緒之中,因為她又再想起那次鐵衣在破屋內替她烘乾衣服的事,歷歷在目。想起她的鐵衣,想起沈園的一切,不禁想得入神﹔但天鳳突然醒覺眼前的事有點奇怪,「你是誰?為什麼你會待在我的恬逸院?」

    「這並不重要。公主快脫下濕透的衣裙,換上乾淨的衣服吧。」那少女對著天鳳稍一微笑後,便又指揮著永悅和常樂張羅熱茶和乾淨的衣服給天鳳更換。不知為何,天鳳覺得這位陌生的少女十分親切﹔初次見面卻已令自己對她留下一好印象。

「皇上駕到。」院外的太監在通報著,然後皇上就在曹端妃的陪同下步入恬逸院的廳堂。天鳳乖巧地抱著小可愛向皇上行禮,而那少女則盈盈下跪:「靆兒叩見萬歲爺,叩見曹端妃娘娘。」「免禮。」皇上牽過天鳳的手,「鳳兒,靆兒入宮和你作伴好嗎?那平日你便不用一個人悶悶的了。她是曹端妃的親妹,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那麼拘謹。」說罷,皇上呵呵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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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曹端妃的親妹就這樣成為了德沛公主的侍讀?“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曹端妃未免太張揚了!」「對,對!真看不過曹端妃袁氏一家如此這般的討好皇上及德沛公主。」一群濃妝艷抹,珠翠圍繞,羅綺輝煌的娘娘在假山涼亭內閒聊。

    「那麼說帝位豈不是多半會落入毓雰院的手裏?」熹妃著急道。「多半吧。王寧嬪的娘家家勢不如曹端妃的顯赫,而且她的封號亦不及曹端妃﹔再說,皇上一直寵愛曹端妃,看來四皇子日後繼承大統是必然之事。」淑妃停了一停,又說:「誰叫我們的肚皮不爭氣,怨不得天、尤不得人。」說罷長嘆一聲。

    「咦?四皇子?」原來載圳從假石山後踱步而至,不想到一眾妃嬪正在說閒話。愛靜的他正想迴過身避開她們,不料仍給眼利的壽妃看見,只得上前請安。別過她們後,便信步沿著小俓向前走。

    『看來四皇子日後繼承大統是必然之事。』淑妃的說話又一次在載圳的心底響起。宮裏每個人都注視著,觀看著這場龍爭虎鬥﹔看看到最後是自己,還是三皇兄會登上帝位。載圳實在覺得十分厭惡。雖然曹端妃自少便栽培載圳以成為日後的君主,但他卻寧可變作一尋常老百姓。好不容易盼到皇上冊立太子,載圳正可鬆一口氣時,太子載壑竟是個福薄之人,命厄華年。載圳每天都因娘親曹端妃、外公袁煒及舅舅袁霖的厚望而折磨得快崩潰了。儘管他不清楚三皇兄載垕的想法,但他絕對清楚自己根本不願意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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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

天鳳每天都會帶著小可愛四處逛,但近來卻多了一個靆兒。天鳳生為皇家唯一的公主,從少便渴望有姐姐相伴。這也是她總愛留在長風鏢局的原因之一,因為采玉待她有如親姐妹一般,這填補了天鳳心理上的缺口。在宮中,年紀稍長的靆兒有如宮外的采玉般關心照顧著天鳳。自從靆兒入宮以來,天鳳便一直纏住靆兒遊玩﹔她倆感情好得像一對親生姐妹般。而另方面,靆兒自入宮的第一日便被天鳳天真瀾漫的性格所吸引。今天天鳳便在靆兒的陪伴下來到御花園南面的枇杷園。眉開眼笑的天鳳和小可愛在園內的五彩紋石地競走,不知不覺地撞到了碧雯。「公主?對不起,奴婢參見德沛公主。」

「碧雯姐姐?何事這般著急?」天鳳扶起了平素異常冷靜的碧雯,而靆兒則靜靜的打量著她。

「回公主,因為…凱薏殿的奴婢玉香不見了!她已經失蹤了兩天。皇后娘娘和主母皆十分擔心,所以吩咐奴婢再到御花園四處看看…」「有這樣的事?」「是。公主,奴婢不多言了。但…請公主小心,因為聽說玉香已是第三個失蹤的婢女了。」說罷碧雯便又繼續趕往御花園的北面。天鳳聽了,不覺愕然,呆了片刻才握著靆兒的手問道:「是真的嗎?為什麼我不知道的?」靆兒皺著眉頭,略略想了一想:「其實皇上早吩咐過大家不要說給公主聽,但…算吧,我想她們多半是出宮未返而已,不要太緊張。對了,是時候回恬逸院了!」不待天鳳說話,靆兒便挽著她的手朝恬逸院方向走。

「三個宮女怎麼可能會平白無故地失蹤?為什麼呢?」縱使靆兒的腦海裏浮現了萬個疑問,但她卻不敢和天鳳討論,生怕嚇慌了她。只因她已視天鳳為最親的人,甚至較她的父親、姐姐及哥哥還要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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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禁宮的另一角,一位珠光側聚的娘娘默然站在窗前。陰霾把這位娘娘的輪廓映照得更形灰沈。

「奴婢叩見皇后娘娘。」「你們都退下吧。」一聲令下,全屋子的婢女也退出屋外,剩下方皇后與一名妃子。

「想必你應聽說哀家殿內有一婢女失蹤的事吧?」方皇后說罷望著這名妃子。頓一頓,方皇后又說:「玉香是個懂事的丫頭,她絕對不會不知分寸,私下出宮的。其他失蹤的彩霞與書玉都是乖巧的孩子,宮中人人讚賞的宮女﹔哀家知道她們的家人大多已去世,照理她們也不會回鄉探親。妹妹依你說,她們應該到哪裡去了?」那名妃子聽後不其然低下頭來。

「奴婢…不知道。」那名妃子心中有鬼,自然不自覺地迴避著方皇后的視線。方皇后看著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玉香失蹤前,哀家曾看到她和妹妹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後來去那兒了?」「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妃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著上衣的衣角,方皇后看在眼裏,心有不忍:「要是你知道的話,再找哀家吧!」

    待方皇后離開後,那妃子方才鬆一口氣。一病重的男子在武公公的參扶下從內堂進廳,只見他雖氣若柔絲,但卻斬釘截鐵地說:「她–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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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衣此趟出鏢異常順利,較預期早了五天便把貨物安全運抵天興鎮林府。雖然鐵衣希望能盡早返回鏢局,但一班鏢師難得清閒,自想在外逗留多幾天。鐵衣體諒他們平日為鏢局盡心盡力,因此特別安排一天假期給大家留在天興鎮。這天一大早,所有鏢師皆早已離去,只剩下鐵衣與一名鏢師。鐵衣好奇的問:「為什麼你不隨大伙兒出去?」亞財尷尬地說:「我和其他鏢師不是很熟絡。」鐵衣微微一笑又說:「那你也該四處逛逛吧,只得一天休假,明天開始我們便要起程回鏢局了。」幾經堅持後,反是鐵衣被亞財說服外出。他向亞財交帶了幾句後,便離開福昇客棧隨處逛逛。

    鐵衣逛到悶極便走進一酒坊,點了幾味酒菜,獨斟獨飲。

    突然一陣馬蹄聲,塵土飛揚,只見有十餘個壯漢騎著馬從城門飛馳而過。他們的雙目都透出精光,而且又各自攜帶著兵器﹔雖非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但亦應身手不凡。鐵衣暗自奇怪,正在猜測背後的玄機時,耳聽到鄰桌兩名酒客在低聲交頭接耳。

    「真的嗎?那批壯士已是本月的第三批人馬?他們的目的地都是京城?」「正是。看來無論京城或者是江湖上都將會捲起連場腥風血雨。」答話那人彷似因為知悉內情而顯得洋洋得意。「孫爺,不知他們為的是甚麼呢?」「這個嘛…」那孫爺頓一頓,看清楚四周沒有人留意他倆時才壓低聲線悄悄說:「看在我倆的交情份上,我才告訴你聽。聽說是有關盜取貢品一事。」

    鐵衣聽了以後便結帳離去,決定儘快回京看過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