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世電子報月刊/公元 2002 年三月二日/第十七期圖文版
發行:保鏢世家
文/艾利
(11) 冬盡,春臨。 但王府裡的僕役們可不是都如王爺和王妃對邵陵的那般寵渥有加。邵陵雖屬僕役之流,但成日陪著朱蘅,自然不常與他們相處,加上邵陵不論言談舉止都顯得與僕役格格不入,不但吐屬文雅,待人有禮,生活也甚是檢點,不喝酒也不賭錢。少了酒和賭這兩大溝通要道,邵陵和其他僕役就更疏遠了。不知是哪一個刻薄的人起的頭,開始衝著邵陵喊「陵公子」「陵哥兒」這些表面上奉承的稱呼,可是誰都聽得出來,這挖苦諷刺的意味是遠超過諂媚。邵陵卻也不生氣,總是微微一笑當作沒聽到。日子一久大家習慣了他的待人態度,諷刺他的人沒有回應,討了個老大沒趣,也就不提了。再加上大部分的僕役多是視賭如命,這個賭桌上的事變化莫測,有輸有贏,當下人的本就積蓄不多,輸光了又向誰借去?有腦筋靈活的人就想到了時常受王爺賞賜財物的邵陵,厚著臉皮一開口,邵陵居然一口就答應了。一傳十,十傳百,到後來幾乎每個人都向他借過銀子。拿人的錢手軟,誰還好意思對邵陵不理不睬?於是邵陵與僕役之間的關係逐漸好轉。但這邵陵也怪,除了禮貌性的談話之外,極少和他們一起談天玩樂,常常一個人就忽然出了神沉思,看起來比一般同歲少年還要穩重些。 在這些僕役之外,還有一個人對邵陵抱著另一種不同的態度,那就是丁岐。丁岐那天將邵陵救進府裡後,不但被王爺著實稱讚了一番,又得了四十兩銀子的厚賞,一時風光十足,好不得意。但後來這個人品學識均勝他千倍的邵陵逐漸搶走了他在王爺跟前的地位,初時丁岐還仗著是邵陵救命恩人的身分勉強維持了邵陵的敬意和感激,但某日邵陵正好撞見丁岐拿走賣菜老嫗的五分銀子,兩人因此起了爭執。雖然後來因為賣菜老嫗怕事而再三哀求邵陵不要再追究此事,但從此邵陵對丁岐不但冷淡,連話都不願多說一句。丁岐在王爺面前既不再受重用,僕役們也多少因顧忌財神爺邵陵的態度而漸漸疏遠丁岐,這讓丁岐在府中的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恨意,便隨著日子累積。
文/夏子
(七) 見鐵衣悶聲不吭,皇上皺眉道:「都要!」 「不!皇上您誤會了!草民深知身份上無法與公主匹配,但對公主的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倘若皇上未能成全,草民當知進退,絕不敢讓皇上為難。」鐵衣激動的,天鳳在他心中是無價寶,他是寧傾所有,只求換得佳人相伴。 「是嗎?你什麼都不要,如果朕不答應,你願意就此離開鳳兒?永遠放棄鳳兒?」皇上見著鐵衣的反應,微露滿意神色,一抹別具用意的笑自臉上速閃急逝。 「如果這麼做對公主是最好,那草民領命就是。」鐵衣神情黯然,那一掌之傷隱隱作痛著。 「哦?這是你的真心話嗎?榮華富貴誰不想要,憑什麼讓朕相信你是例外。」皇上逼近鐵衣。 「皇上閱人無數,草民若有心欺瞞,恐也難逃聖聽,是與不是,全憑皇上一句話。」鐵衣有些惱怒,他何曾被看成是攀附權貴之人,這麼大的屈辱,即使是來自皇上,他也不受。 好樣的!傲氣骨氣一樣不缺,皇上心裡讚賞,可嘴上說出的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是,那你是想讓鳳兒怨朕一輩子。」 「不是!草民沒這個意思。」鐵衣不明白,皇上怎麼老曲解他的本意。 「還說不是!」皇上語氣微慍,有心為難鐵衣又道:「現在這時刻,想必鳳兒已知道朕傳召你入宮,或許正心急如焚候著,此番你回去,即要送她回宮中,豈不等於明示她,是朕逼你這麼做的,你還敢說沒有。」 「這••草民•••」鐵衣真是苦不堪言,一向有話直說的他,一時倒也沒顧及其他。 皇上瞧著鐵衣慌亂困窘的樣子,那抹狡猾的笑意再次浮現,望著鐵衣微怒道:「鳳兒自個去找你,讓你為難了?」 「不!是草民忘不了公主,對公主,終身難忘。」鐵衣說出深藏已久的話,感覺鬆了口氣,不管皇上如何定奪,他也算表明了心意。 皇上不語,心道:「好你個程鐵衣,倒是直率坦言。」細想,自天鳳回宮後,就像換了個人似,變的沉默寡言,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天真浪漫、笑口常開的甜人兒,幾次撞見她獨自攢眉發怔,多問只換得多淚,倘若跟著眼前這位英姿颯爽的鏢師,才能重拾過往的歡笑,又為什麼不放手呢?疼她愛她,怎麼捨得她難過,思此,皇上望向鐵衣,決然的。 「程鐵衣接旨!」鐵衣愕然。 「皇室託鏢,保的是德沛公主,朕要你保她一生平安、幸福快樂,如有半點差池,提頭來見。」皇上聲如洪鐘,威嚴的語氣中有著不容置喙的氣勢,鐵衣欣喜若狂。 「草民領旨!誓將不負所託。」 皇上伸手扶起鐵衣,讚許地:「朕相信,以你的好功夫一定能護鳳兒周全,鳳兒是朕的寶貝,她為你留書出走,必是認定了你,而你也沒叫朕失望,人品出眾,配得上鳳兒。」 「皇上您過獎了!」見皇上直誇自己,鐵衣反倒不好意思。 皇上微笑又道:「鳳兒不願做公主,寧願與你結伴天涯,朕就算想強留怕也難行,單是這次留書出走,已足夠讓朕幾日來都不能安眠。」皇上稍頓,一歎:「唉!朕不想時時擔心害怕失去鳳兒,既然她喜歡你,朕就成全你們,鳳兒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小心呵護。」皇上的語氣蘊含著諸多的不捨,及殷切的託付。 「草民謝過皇上的成全與厚愛,定盡最大能力,不叫公主受半點委屈。」感受到皇上疼愛天鳳的心,鐵衣語氣堅定地承諾。 皇上微笑頷首道:「好!聽聞你程鐵衣向來一諾千金,朕相信你。」 「謝皇上!」鐵衣望著龍心大悅的皇上,陪著笑了開來。
「下回見面,記得改口。」 「改口?」鐵衣傻楞楞地望著皇上。 「怎麼!你不該稱我聲父皇嗎?」皇上故意蹙眉不悅的。 鐵衣頓悟,喜道:「是!草民知道了。」皇上緩了語氣,面露笑容地。 「好了!別草民草民的。」皇上左右看了看:「這兒只有朕跟你,就叫鐵衣吧!」 「鐵衣遵旨!」這回鐵衣沒有遲疑,皇上一手搭上鐵衣的肩。 「來!告訴朕!你是如何與鳳兒相識?又是怎麼拐走朕的鳳兒?」 「呃?」鐵衣怔然,驚恐於皇上的心情真是瞬息萬變。 「聽說,是一匹馬和一顆流星,是吧!」皇上好心幫鐵衣醒回憶。 於是,鐵衣向皇上娓娓道出與天鳳相知相許的經過,皇上聽的興意盎然,臉上的表情隨著鐵衣的話變換,時而微怔時而大笑,而鐵衣提及過往,依舊甜蜜在心頭。 (八) 大喜之日訂在十五中秋月,算算日子還有個把月時間,長風鏢局大門口,大批錦衣衛等著護駕回宮,可這會,天鳳還在房裡頭磨蹭。 「鳳姑娘!快!大夥都等著妳了。」采玉進到房內,幫潁月催著天鳳。 「好!我知道!」天鳳整了整衣袖跨出房門,雙瞳滴溜溜四處轉:「鐵衣呢?」 「哥早在院子裡等妳嘍!」采玉笑著。 「喔!那我找鐵衣去。」天鳳開心的往院子移步,突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首,由袖裡掏出那天在市集買的玉珮遞到采玉面前:「采玉,這給妳。」 「給我?妳不是很喜歡這玉珮嗎?」采玉訝然。 「我喜歡呀!就是喜歡才要送給妳。」天鳳微笑。 「為什麼?」采玉不解。 「采玉!這是特地買給妳的,記得上次我們搶著那尊苦難佛嗎?現在苦難佛在鐵衣身上,替鐵衣擋難,人家都說玉能除噩,希望這玉珮也能為妳消災,妳就收下,別再推辭了。」天鳳將玉珮塞到采玉手裡。 「好,那我就收下了,鳳姑娘,謝謝妳!」采玉淺淺一笑,瞧天鳳平時像小孩般稚氣,想不到也有心細的一面。 「采玉!別再喊我鳳姑娘,我就要嫁給鐵衣,妳還這麼叫。」天鳳掩不住喜悅之心。 「不害臊。」采玉取笑道,天鳳無所謂的。 「妳笑我好了,改天妳嫁郭大少時,看我怎麼捉弄妳。」 采玉頓時無言,心想:「嫁給郭旭,可能嗎?郭旭與她,不過咫尺距離,心卻隔山萬重。」她沒有天鳳的勇氣,天鳳貴為公主,為了真愛毅然決然放棄一切,只求相守,她不敢跨出那一步,若自己能如天鳳般,對自己心愛的人,敢要,多好•••。 「天鳳!」鐵衣朝天鳳走來。 「鐵衣!」天鳳撲進鐵衣懷裡,鐵衣悶哼一聲,微皺了下眉。 「怎麼了!還痛!」天鳳趕緊移開身子,怒向大門外:「這可惡的翁泰北,把你傷成這樣,等我回宮後,要父皇叫人也重重打他一掌。」聞言,鐵衣笑著扳回天鳳惱怒的小臉。 「天鳳!別怪翁泰北,他是職責所在。」 「好吧!」天鳳息了怒氣:「那我先回宮了,父皇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我們就快可以永遠在一起,我不是在作夢吧?我好怕我一走,夢就醒了。」天鳳痴望著鐵衣,傻氣地說。 「別傻了,快走吧,別讓翁大人等太久。」鐵衣溫柔地輕撫天鳳的臉蛋。 大門柱旁,郭旭慵懶地斜靠著,一臉受不了天鳳戀戀不捨的表情。 采玉行到郭旭身側,淡雅無緒的臉只有一抹淺笑,默默地瞧著鐵衣與天鳳的話別。 「鐵衣!我真的走了!」天鳳一步一回首,眼裡盡是不捨。 鐵衣舉起手對天鳳揮了揮,天鳳勉強擠出個笑臉,眼角竟有些淚光閃現,還是潁月硬推著,才勉強將天鳳送入轎內。 天鳳坐定,翁泰北一聲令下,進駐長風鏢局達十天之久的錦衣衛,終於全數撤走。 •••••• 御花園裡,時節花開的正盛,百折千轉的迴廊曲橋,宮女太監們忙碌穿梭,天鳳笑容可掬的陪著皇上賞花,走著走著,皇上突然止步。 「鳳兒妳說!父皇該治程鐵衣個什麼罪。」 「治罪?」天鳳愕道:「父皇!您不是答應兒臣與鐵衣的婚事了嗎?」 「答應是答應,我可沒說不嚴懲他,他拐了朕最心愛的女兒,難道不該治罪。」皇上威嚴的,天鳳揪眉慌急起。 「父皇!您不能這麼做,鐵衣他沒拐兒臣。」 「哦?那是妳一心向著他嘍!」皇上臉上一抹捉狹的笑,搖頭輕嘆:「唉!罷了,都說女兒外向,有了夫婿就忘了爹娘。」 「父皇您取笑人家。」天鳳撒嬌的偎向皇上:「鳳兒的心向著父皇母后多一點,鳳兒永遠是您跟母后的寶貝。」 「好好好!朕知道,逗著妳玩的,瞧妳緊張的。」皇上疼愛的摟了摟天鳳,又道:「這日後,要是程鐵衣欺侮妳,朕絕不輕饒他。」 「鐵衣他不會。」天鳳趕緊為鐵衣辯護。
「不會?」皇上質疑的:「是不敢吧!膽敢欺侮朕的寶貝女兒,朕會要他好看!」 「父皇您別擔心,鐵衣會照顧鳳兒一輩子,疼在心裡。」天鳳甜甜地說道。 皇上愛憐的瞅著天鳳,心中真是不捨,不捨她嫁出宮,不捨她將成為平民,可瞧著天鳳一臉幸福滿足的神情,為人父母者,不就盼著自己的兒女這般嗎? 「父皇不相信?」見皇上未語,天鳳仰頭問。 「信!要不信,怎麼會放心把朕的寶貝交給他。」皇上展顏笑了笑。 「父皇也喜歡鐵衣嗎?」天鳳天真的詢著,皇上微笑頷首。 「喜歡,只要鳳兒喜歡,父皇就喜歡。」 「嗯!我就知道父皇一定會喜歡鐵衣。」天鳳把玩著垂在胸前的髮絲,微露嬌羞的:「什麼王公貴胄,鳳兒通通不要,今生,鳳兒只要鐵衣一人。」 「是呀!能叫鳳兒看上的,豈會是那些驕矜奢靡,毫無作為的公子哥兒,當然要是身懷絕技、傲氣雄英的程鐵衣才配的上。」皇上連聲贊同。 「父皇好眼光!」天鳳笑著宣稱。 「哈哈哈!」皇上大笑,摟著天鳳:「走!陪父皇到亭台休息一下。」 「好!」天鳳挽著皇上走向亭台,父女倆邊走邊又嘀咕了起來。 「鳳兒!妳得多陪陪妳母后,她直到現在還跟朕鬧彆扭呢!責怪父皇答應的太快,婚期定的太近,妳母后捨不得妳,只怪父皇當時被妳留書那一嚇,膽顫心驚的。」皇上頓了頓,試探性的問:「要不,父皇將那婚期再緩緩。」 「父皇!君無戲言,改不得。」天鳳焦急的,隨即胸有成竹道:「您放心,母后那,鳳兒會多去轉轉,不會有事的。」 「好!都依妳。」皇上笑著。 「謝謝父皇!」天鳳總算真正安心了。
文/Mina
第二十三章 — 斷弦 海平線上, 躺著一片寬廣的陸地。 中原… 又來到了這個地方。 應該怎樣看待眼前的這片大陸? 父親的出生地?故鄉? 還是……將會屬於自己的領土? 戰爭,很快就會揭幕。 恐怖的叫喊、血腥的殺戮,會在這兒再次上演吧。 不過…… 「這都與我無關。」 「教主,可以上岸了。要先找個地方歇息嗎?」 「不,直接去白虎的營地。」 ₪₪₪₪₪₪₪₪₪₪₪₪₪₪₪₪₪₪₪₪₪₪₪₪₪₪₪₪₪₪₪₪₪₪₪₪₪₪₪₪₪₪₪₪ 月色醉人,毫不保留地眷顧大地。在大榕樹粗茁的枝幹上,坐著一位少年。他身上的麻白武衣在夜中透出光,白色頭巾搭著幾條彩繩隨意綁住輕軟的長髮,左耳一隻銀環正不經意地閃爍。 少年輕輕哼著歌,細心擦拭著自家的兵器 —— 一把與其身形不相稱的巨型鐮刀。鐮刀手柄的長度更甚於少年的身高,銀白色的表面閃出些珍珠白。連接柄端的刀刃寬得可以把少年的表情照個清清楚楚。雪亮的刀面彷彿從未染血,灑在刃上的月光都反射成地面的白影。 把大鐮刀擦乾淨,少年就橫躺枝頭,把它無重似的耍弄起來。忽然,聽到某人的聲音:「白虎,現在不是玩耍的時候。」 少年抓抓頭,露出笑靨。一翻身,即輕巧的自樹上跳下。 「真是不改嚴肅呢,教主。四大護法中教主只派我一個來,多麼無聊啊!所以我才輕鬆一下嘛……」 邢宇瞪了瞪一臉無辜的白虎,仍舊聲調冷淡地問道:「本座派的任務,有沒有好好的幹?」 「當然有啊!不過……又打輸了。」白虎毫無悔意的說道。 邢宇其實早就心裡有數,也不加責備。繼續問:「你究竟策劃了多少次行動?」 「我算算看……共七次,但成功接觸鏢隊的只有兩次,其餘的都是未看見鏢隊的影就泡湯了。」白虎笑哈哈地掰著手指數說。「唉,那些隊員還是火候不夠呀,未跟敵人碰頭就先掛掉了,不好好訓練一下不行……」 白虎是出名異於常人的多話,尤其對著教主時,話頭一開就會不自覺的吱吱喳喳說個沒完沒了。邢宇雖然不大介意,但有時也會稍稍感到頭痛。 「說重點。」邢宇用三個字制止了白虎。 白虎稍為收歛了,正經地說道:「說明白一點,就是隊員在出手前因『某種原因』而同時睡著了,而且一睡就是好幾天。」 「某種原因?」 「據稱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琴聲。」 ₪₪₪₪₪₪₪₪₪₪₪₪₪₪₪₪₪₪₪₪₪₪₪₪₪₪₪₪₪₪₪₪₪₪₪₪₪₪₪₪₪₪₪₪ 「琴聲?」在鏢隊裡頭,有幾人正研究著相同的問題。 「沒錯,在客棧時我看得很清楚,那些忍者確是隨著阿颻的琴聲倒下的。」采玉肯定地說。「郭旭你上次不也說他的琴音並不尋常嗎?」 郭旭點了點頭。 鐵衣仍側著頭,道:「琴聲居然有這種功能……」采玉的論調已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即是我的估計正確了。能夠控制人心的旋律嗎……有點可怕呢。」郭旭望向遠遠坐在樹下看書的遨颻,喃喃道:「不知他是否聽得到……」 當然聽得到,而且十分清楚。但遨颻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專心閱讀。 「那他連走鏢的時候也彈個不停,又是幹什麼著?」鐵衣提出了疑問。 「是知道有敵人埋伏嗎?所以用琴聲克制對方。」 郭旭接道:「我看他提出更改路線的要求,也是同一個原因。」 辛力想了想,雙手一搥道:「用琴聲驅走敵人,這不就跟點線香趕蚊子的原理一樣嘛!」 「蚊子……你果然很討厭冥教呢,辛力。」遨颻笑了笑,把書翻到下一頁。 ₪₪₪₪₪₪₪₪₪₪₪₪₪₪₪₪₪₪₪₪₪₪₪₪₪₪₪₪₪₪₪₪₪₪₪₪₪₪₪₪₪₪₪₪ 「下一次行動是甚麼時候?」邢宇聽完白虎的解說,如此問道。 「明日午時,他們就會經過這個樹林。」 「你親自動手嗎?」 「正有此意。」白虎看來鬥志滿滿。 「本座也想跟長風鏢局會一會。」 「耶?可是……」 邢宇厲道:「玩遊戲要『適可而止』。本座不想再擔擱下去。」 白虎有點不服氣,但亦只有遵命。 ₪₪₪₪₪₪₪₪₪₪₪₪₪₪₪₪₪₪₪₪₪₪₪₪₪₪₪₪₪₪₪₪₪₪₪₪₪₪₪₪₪₪₪₪ 麗日當午,以九月的天氣來說,算是頗熱的一天。鏢隊在樹林中稍事休息,還好已是落葉的季節,否則,待在這片樹林裡難免會遭伏擊。 此時邢宇和白虎正於遠處的小丘上監視著鏢隊。雖然落葉後的樹林不好躲,但對通曉東瀛「隱身術」的冥教忍者而言,還是游刃有餘。可是鏢隊已逗留了好一陣子,埋伏的部下卻無半點動靜。 「又是這樣。戴上耳栓效果也不彰呢。」猜想自己的部下又因琴聲而睡著,白虎反而覺得更有趣。 一名負責以千里筒觀察的隊員報告:「錦衣衛也跟來了。」 白虎一笑,道:「那老伯還不肯放棄呀。教主,要進攻嗎?」 邢宇俯身拾起腳邊一片枯葉,用陰晦的眼神望著鏢隊所在,說道:「就順便讓他們欣賞一下染血的秋葉吧。」 白虎正要領命,卻被隊員一個吃驚的反應打斷了。 「怎麼了。」邢宇冷眼問道。 隊員手微擅地拿著千里筒,訝異地張大眼說:「那個人…剛才看了過來……」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所見到的。不過,方才在千里筒中的確見遨颻眼光與自己對上了。 「這種距離?怎麼可能嘛。偶然而已啦。」白虎輕蔑地說。 邢宇卻道:「理所當然地說『偶然』,不見得是聰明的判斷啊,白虎。」 「人…不見了……」隊員一臉茫然的稟報。邢宇的唇隨之泛起難以察覺的弧度。 ₪₪₪₪₪₪₪₪₪₪₪₪₪₪₪₪₪₪₪₪₪₪₪₪₪₪₪₪₪₪₪₪₪₪₪₪₪₪₪₪₪₪₪₪ 「采玉,該起行了。」鐵衣拿起蟠龍棍喊道。 采玉卻微微皺著雙眉,問道:「哥,你有沒有看見阿颻?」 「咦?剛才人還在的。」 「真的是,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 ₪₪₪₪₪₪₪₪₪₪₪₪₪₪₪₪₪₪₪₪₪₪₪₪₪₪₪₪₪₪₪₪₪₪₪₪₪₪₪₪₪₪₪₪ 邢宇和白虎等人仍舊守在原處。白虎抱住銀白的大鐮刀,似乎對將會送上門來的獵物滿心興味。邢宇靜默地等待,眼裡不露絲毫情感,冷漠得令人膽寒。四周的空氣也被他所牽絆,沉沉的不再流動。 突然!一串如流水響的音律震垮了死寂的空氣。 「來得比本座想像中還要快……輕功應該很不俗吧。」正當邢宇從容不逼地評估來者時,身旁一個個忍者都開始站不穩了。 弦聲不斷,雖然微弱,調子卻清晰得像釘子般打進腦海。忍者們捱不住,竭力摀住雙耳,琴聲更加揮之不去,猛然侵蝕著他們的意志。 白虎看似無恙,額上卻滴著冷汗,只能把全身的力量靠住大鐮刀才免強站得穩。 「白虎,這回比的是內勁。對方可是使出真正實力,受不了就先退下吧。」邢宇面不改色,雙腳還在地上釘得死死的。 正如邢宇所言,白虎已經全身發軟。沒想到光用琴聲居然有如此威力,真是低估了敵手。白虎拖住那柄大鐮刀,退到較遠的位置,而其他的忍者,早已全數在原地昏厥了。 聽著懾人魂魄的旋律,邢宇閤上眼,冷峻地說:「確是完美無瑕的佳韻……可惜,對本座而言……太過吵耳。」 相隔一段距離,遨颻正氣定神閑地為鏢隊的「客人」演奏。撫過琴上銀弦,音律悠悠飄散。偷偷離開已有好些時候,采玉肯定因為找不到自己而正在擔心。但曲子已彈至尾段,對方卻有一人氣息絲毫不亂,遨颻也不得不認真起來。 「傷腦筋哪。」遨颻微微苦笑。 稍微調整氣息,右手再在琴上畫出彎月形,胸口突來一下刺痛,最上方的弦線發出清脆的斷響。無視胸膛的悶意,雙手立時速遊琴上,旋律由靜而動、自緩趨疾,又有兩條銀弦繃斷,無力地臥於琴額。指尖優雅的舞撥,變調愈加繁雜,可是心臟受壓亦更重,且難以呼吸。對方看來毫無放手的意思,「啪噔!」只剩兩條細弦掛於琴面。奏出的音韻雖如履薄冰,卻也不見退縮之意,反愈演愈烈,挑戰著琴弦所能負荷的極限。 正當鬥爭難分難解之時,卻傳來了第三者的步聲。 「遨颻,要起程……」 「別過來!」鐵衣的「了」字還未吐出,遨颻即硬生生的叫住了他。 見遨颻神情有異,臉色微青,再聽那紊亂的琴聲,鐵衣猶豫是否該上前。 遨颻右手拇指一挑,又是一次違和的斷響。 弦,僅存最後一條。再聽不見琴音。 胸口搐得緊緊的,血腥突然湧上咽喉,琴面隨而綴上點點殷紅,襯托著那頹廢的斷弦。 鐵衣一時無語,只知衝上前扶起苦撐在地上的遨颻。 「你這人太亂來了!」這是鐵衣唯一想到的話。 遨颻卻報上一個稚氣的笑容,說道:「對不起。」 同一時間,白虎急走到邢宇身旁,露出了憂心的神情。「教主……」 邢宇半跪在地上,手撫著胸襟,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血跡,是已久違的,自己的血。 冷冷一笑,邢宇稍感吃力地站起來,擦拭了嘴角,呢喃道:「遨颻……挺不簡單呢。」
第二十四章
— 血色 遨颻無端的不見了蹤影,鏢隊眾人都四出找尋,卻遍尋不獲。在林中乾等了好一會,見鐵衣扶著遨颻返來,大家都吃了一驚。 采玉一楞,急急上前察看遨颻身上的血跡,問道:「發生甚麼事了?」明顯是憂心的語氣。 遨颻指了指鐵衣捧著的古琴,無奈的笑道:「弦線幾乎全部斷掉,得拿去好好修一修了。」 「我不是問你這個。」采玉微怒說著。 遨颻發覺自己似乎把采玉惹火了,只好用眼神向郭旭求援。 郭旭見狀連忙道:「采玉,先讓他休息一下吧。」 ₪₪₪₪₪₪₪₪₪₪₪₪₪₪₪₪₪₪₪₪₪₪₪₪₪₪₪₪₪₪₪₪₪₪₪₪₪₪₪₪₪₪₪₪ 遨颻清洗過身上的血污,換了一套水色的緞袍。胸口的疼痛仍殘餘不褪,氣息也明顯有點不順。 采玉替遨颻整理剛換好的衣裳,細看之下可見她臉上微現慍色。 「生氣了嗎?」遨颻試著問。 「沒有。」 「明明是在生氣的樣子。」 采玉沒理他。 「因為我老是擔擱鏢隊的時間?」 「不是。」 「因為我之前一聲不哼的走開了?」 「也不是。」 「那為什麼生氣?」 采玉靜了一會,緩緩說道:「我不論甚麼事情都會跟你說,是不是?」遨颻點了點頭。「但你有甚麼事都不肯告訴我,只會像剛才那樣隨便找句話敷衍……我真的如此不可靠嗎?」 采玉那隱隱帶著傷感的怒顏,遨颻還是頭一遭看見。他吁了口氣,溫柔地摸著她的頭,說道:「妳平時就是想得太多了,心裡總是一堆問題和煩惱,再加上我的事情,豈不是百上加斤?妳怎麼扛得動?相比起來,像我這種性格,能讓我心煩的事本來就不多,所以我可以連妳的份也一起扛啊!假如有一天,妳心裡的擔子輕了點的話,我必定會將自己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告訴妳。」 遨颻沒等采玉回話,拍拍她的肩,就走往郭旭等人處。 采玉怔怔看著遨颻的背影,也不清楚到底自己是不是在感動,心想:「這個算是答案嗎……還是又在敷衍我?」 ₪₪₪₪₪₪₪₪₪₪₪₪₪₪₪₪₪₪₪₪₪₪₪₪₪₪₪₪₪₪₪₪₪₪₪₪₪₪₪₪₪₪₪₪ 郭旭正和其他人等著遨颻。他托著下巴,背倚鏢車站著,不知何故,心情總是很納悶。 遨颻告采玉一先一後的來到。看見遨颻,覺他呼吸比平日亂了點,郭旭便問:「遨颻,傷勢怎樣?」 「一點內傷,沒大礙。只是有一段時間不能運勁。」 「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反正我們可以遲一點才出發。」郭旭始終有些放心不下。 「真的不要緊了。抱歉,要大家擔心。」遨颻報上令人安心的微笑。 辛力走到遨颻身旁,一手搭住他的肩說:「那你該好好解釋一下究竟發生甚麼事了吧。剛剛大伙兒都忙著找你呢!尤其是采玉啊,都急壞了。」最後的一句說得特別小聲。 「其實也沒甚麼,不過是碰到了你最大的仇家。」遨颻半開玩笑地說。 「老子的仇家可多了……『他』呀!」辛力眼睛張得比銅鈴大。 六爺不解問:「你們說哪個『他』啊?」老人家的思維似乎有點追不上年輕小伙子。 「邢宇嗎……」郭旭沉思起來。 遨颻續說:「在下雖與邢宇素未謀面,但從方才互鬥內力看來,對手跟打傷辛力的人內力水平一致,所以在下推想他們是同一人沒錯。」 「的確,在冥教中,武功有如此修為的人,除了那小子之外,應該沒其他了吧。」雖然辛力很不甘心,但也不能否認邢宇武功過人的事實。要不然,自己之前也不會被打得那麼慘。可恨啊…… 「居然連教主也出馬了,可見他們正急於除掉我們這口眼中釘。」采玉如此分析。 「我看冥教不會再對我們客氣。那我們得重新計劃路線,把風險減至最低。」想不到以前一趟鏢所留下來的問題如此棘手:武功削弱了大截、又跟東瀛一大邪教結下樑子、還有鐵衣和公主……郭旭想到這兒不禁在心裡嘆氣。 「長風鏢局不是浪得虛名,就讓那些東洋鬼放馬過來好了。」不愧是鐵衣,仍然一貫自信。 「哥,郭旭說的有道理,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對方既然加強了實力,說不定今晚就會再出擊。在他們來到之前,總得做個防備。」 「放心吧,他們短期內應不會前來騷擾。」遨颻輕鬆地說道。 眾人臉上皆印著「為什麼?」的表情。 采玉定了定神,問道:「何以見得?」 「因為邢宇現在的情況跟在下一樣呀。教主抱恙,部下也不能謬然行動吧。」 「邢宇也受傷了?」 遨颻點點頭,道:「所以說,剛才的比試,他沒嬴,在下也沒吃虧,算是平手了。」 大伙兒剎那間無語。 「平手?這個大少爺竟…不是說那教主的武功很強嗎?」 「居然跟姓邢的小子打個平,那老子的臉該往哪兒擱呀!」 「是『小神通』的真正實力嗎……」 「看不出這個貴公子真有兩下。」 「即事說他的武功比我和鐵衣還要高……」 五人同時望著眼前這無時無刻掛著笑意的人,各自感想。 ₪₪₪₪₪₪₪₪₪₪₪₪₪₪₪₪₪₪₪₪₪₪₪₪₪₪₪₪₪₪₪₪₪₪₪₪₪₪₪₪₪₪₪₪ 黃昏,紅日西沉。鏢隊正準備在一間破廟內留宿。 郭旭看了看廟外,見遨颻背靠大石坐著,采玉就在他身旁。視線不自覺移開,再回頭看的時候,采玉已不在了。 走向那座大石,郭旭也在遨颻旁邊坐下來。 「還會覺得不舒服嗎?」 「嗯。一點點」遨颻輕輕的頷首。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做。既然我們接了鏢,就會盡力保周全,所以希望你能相信我們的力量。」 「請別誤會,在下只是想對鏢隊作點貢獻……總不可以甚麼也不做,單方面地受人保護吧。」遨颻不好意思的說道。 郭旭吐了口氣,說:「總之,你沒事就好。」 「說起來,當時真的好危險。只要我和邢宇任何一方稍為不集中,必定一命嗚呼……但不知怎的,我心裡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遨颻說著,臉上露出了不同於平常的喜悅。 郭旭沒好氣地想:「差點就送了命,居然還說得這麼輕鬆。究竟是大膽還是遲鈍?」微微苦笑,說道:「你這人真是太亂來了點。」 遨颻一聽,忽然吃吃地笑起來。 「我說錯甚麼了嗎?」郭旭好生奇怪。 「鐵衣找到我時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嗯?」 「而且扶我回鏢隊時還教訓了我不少。一會說我跟郭旭一樣沒分沒寸,一會又說我比郭旭更令人頭痛。」 「鐵衣真的是……我有這麼糟嗎?」郭旭有點不太高興了。 「不過,其實我覺得挺高興,難得鐵衣肯跟我說這麼多。」 從前被采玉鐵衣唸個不停的日子,郭旭一想就怕,旁邊這人卻剛好相反。有機會,真想看看他的腦袋究竟裝了些甚麼…… 此時,采玉從廟裡探頭叫了郭旭。郭旭應了一聲,跟身旁那的人示了意,便返回廟內。心道:「這人真有意思。」 夕陽餘暉漸漸地消失。遨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想起了那點點殷紅的血色。 「好像很久沒見過自己的血了……」 「邢宇……從未遇上這種人。想必是個不可多得好對手。」 ₪₪₪₪₪₪₪₪₪₪₪₪₪₪₪₪₪₪₪₪₪₪₪₪₪₪₪₪₪₪₪₪₪₪₪₪₪₪₪₪₪₪₪₪ 暗夜,月掛枝頭。一艘小船正於河川上徐徐行駛。整條船的裝潢十分精緻講究,卻遜色於船內那青年所散發的優雅。青年全身幽黑華裝,更見其臉色蒼白。他倚坐窗前,企圖讓不協調的氣息平伏。 「教主,傷勢好一點了嗎?」白虎不安地問。 一如以往漠視他人的關心,邢宇只淡淡的說:「抹消長風鏢局的任務中止。」 白虎一愕,急道:「教主既然說遨颻亦受了傷,那為何不乘勝追擊?」 「『勝』從何來?」邢宇深邃的黑瞳泛出危險的惡寒。 微微一震,白虎也知道自己的不成熟,不敢多言。 「本座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辦,長風鏢局方面,本座自有主張。退下。」 聽主子不帶情緒地命令著,白虎對他的傷勢放心了一點。行了跪禮,即退出房外。 邢宇默默凝視曾染上自己血跡的手,腦海牽動著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個時候,幾乎每天都會看到自己的血,臉上、手上、身上…… 舊的血污,染上新的血液;舊的傷痕,添上新的傷口。 「很痛是吧。」那個人用木無表情的嘴臉說著。 站起,抬頭,視野卻只到達那人腰部的高度。 「不想痛的話,你就要變強,變得比其他人更強,直至你能夠主宰他們的生命!」 聽從其言,不斷的向上爬,變成了現在的自己。比任何人更強,除了那個人之外…… 主宰生命?的確,有不少的生命曾在自己雙手上結束。 生命之火在手中熄滅,是怎麼樣的感覺? 很高興嗎? 不。 很傷心嗎? 沒有。 為什麼不覺得興奮? 這是理所當然的。 為什麼不覺得悲傷? 因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本來就不應有任何感受。因為生命的結束不過是天地的其中一條規律而已。 「這個世界真正的界線只有一條 ——『強』與『弱』。強者生,弱者死,是大自然永恆不變的真理。」那個人的聲音,到現在仍清楚留在腦裡。 不是支配人,就是被人支配。 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所殺。 既然如此,就選擇支配,選擇殺戮…… 依據這種理念而生存,真的正確嗎? 根本沒必要懷疑! 因為這是那個人——比誰都可信的義父所教的,人類應有之生存方式。 放下雙手,邢宇憶起了今午聽到的琴聲。 曾讓自己目睹自身血液的人有兩個。 第一個是義父,第二個是…… 「遨颻……就讓本座看看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吧。
文/艾利 (四) 自京城西行,經大同府、銀川、涼州、肅州。兩旁的景色,從鬱鬱綠意,茫茫高原,到漠漠戈壁。他視而不見,拼命催馬,只想著一件事。 回鄉。 這樣日以繼夜,披星戴月地趕路,京師騎來的那匹駿馬再怎麼神駿,也無法支撐這樣馬不停蹄的趕法;但說也奇怪,每次到了驛站,不用他吩咐,立刻有人送上替換的好馬,連同乾糧、飲水都準備得妥妥當當。他雖然都是在馬背上草草以乾糧果腹,但是長期的旅途偶爾也需稍事休息,於是過個一兩日便會有驛站替他備下馬車及馬伕,讓他稍微闔一下眼。想得這番周到,他心知一定是太子下的令,但現在沒有心情去查證,只好暗暗承情。 如此來到嘉裕關。這是邊防的最後一道堡壘,出了關,便就是浩瀚無邊的沙漠了。皇上調了重兵防守,對往來的人盤查特別嚴格,非有蓋了關防大印的文牒不得放行。自己倉促離京,怎可能備下這份文牒?而歸心似箭,亦容不得在此耽擱。 索性硬闖過去。他自小習武,一身硬功夫本來在國內就是第一好手,來到中原,在習文之餘亦遍訪武學名家,武功更為精進。一提韁繩,正打算闖過守城官兵,突然三名武將擋住去路。 他微微一驚勒住了馬。為首的武將揖禮道:「是那嶔皇子嗎?」 見他點頭,那武將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上一份文件:「將軍命在下送來通關文牒給皇子,知皇子有要事在身,特命末將在此恭候。」 那嶔接過打開文件,果然是準備妥當的通關文牒。他心中一酸,啞聲道:「請代我謝過將軍。還有……」 還有什麼?他其實最想道謝的是太子,那個年輕爽朗,善良仁慈的太子。 還能再見面嗎?亦或是,當日的馳馬便是永別? 那武將看他沒說話,道:「請皇子動身吧。」 城門大開,那嶔一橫心,頭也不回地揮馬離了大明。 原本在這塊國境碑所立之處,便可以遙望城內最高的鐘樓的。 如今,什麼都望不見。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他心底一片冰涼,棄了那匹已筋疲力盡的馬,展開輕功急奔。 原本城所矗立的地方,僅僅只有一座高大的沙山,殘酷地站著。要不是那離城三里的小河還不知世事地流淌而過,他仍想頑固地說服自己只是迷了路認錯了地方而已。 他繞著沙山走,一趟又一趟,想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任何可以證明他的家鄉曾經存在的東西;他喊著每個人的名字,父王,母后,兄弟姊妹,文武大臣,兒時玩伴……… 什麼都沒有。 沙漠回他以靜默,以空白,以寂寥。 不知這樣找了幾天幾夜,他終於啞了嗓子,頹然倒在沙上。正午的沙滾燙灼熱,炙紅了他的肌膚,他也沒有知覺。 所以這是真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湮沒在歷史的瓦礫,時間的灰燼之中? 他的小小城國。 春天來時全部的人民和王室都忙著耕種,夏天時纍纍瓜果,秋天是各式各樣的慶典祭祀,美麗的姑娘們會穿著親手編織的新衣唱歌跳舞,冬天時皚皚白雪覆滿城中,只見溫暖的炊煙四起。 而這全部只將成為後世史書上短短一句話。 某年仲夏,城滅。 既然所愛的親人都已不在,若想相聚,是否只在黃泉之城? 他抽出腰間所繫的金刀。 突然一隻手伸來奪過了他手上的刀,他無力抗拒,只呆呆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這個文質彬彬的人。 那人滿臉關心同情之意,低聲道:「皇子,請節哀。太子擔心皇子,特命在下一路上暗中照顧皇子。請皇子無論如何要保重自己,太子還在等你回去……」 家亡了,城滅了。但是這世上,還有自己眷戀之處嗎? 他猛然嗆咳了起來,隨即一口紫紅色的血噴出,又是一口,竟停不下來。似是這胸中每一滴血,都想留在這生長之地不願離去。 血隨即被灼沙吞盡,只剩刺目的血色,烙印在沙上。 (五)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被送回京城的,也不記得自己到底不言不語了多久。然後有一天,他突然醒來,發現天空正飄著雪。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他醒了,他醒了。」聲音透著無限歡喜。 阿勒隨即出現眼前,他瘦了許多,眼中浮著淚光:「皇子。」 那嶔緩緩轉頭,看到一個清秀的小孩,大眼睛憂愁地看著他。阿勒忙解釋:「太子來看過皇子好多次,有時帶著這孩子來,有時這孩子自己來,說是皇子對他有恩,想多陪陪皇子。」 他想起來了,這是知道故國消息當天太子和他在宮城後門收留的小孩,如今氣色好很多了,又可自由進出宮門,想來十分受太子喜愛。 多諷刺。 同一天,這孩子不願離家,卻自襤褸乞兒變成光鮮小僕;他想回鄉,卻從堂堂皇子變成亡國孤兒。 那孩子兩隻小手輕輕捧著他的手,低聲說道:「皇子,您別傷心了,太子說,要您把京城就此當作自己的國家,他還把西域的寶馬送給了您,大明的草原,一樣可以馳騁的………」 他搖搖頭,太子不懂的。一股辛酸襲至喉邊,他突然發現自己正在說話:「家鄉的草原和中原不同的,你馳馬出去,幾天幾夜見不到邊……」見那孩子一臉茫然,他剎時領悟到,自己說的是西域的家鄉話。 他微微一愕,蒼涼自嘲地笑了。許是過於自責為了來中原習漢學,落得今日孤身一人留於世上追悔,他居然,任何漢文都自記憶中失去。 所有話語到了嘴邊,便只能以家鄉的語言說出。 雖無漢文華麗詞藻,卻質樸簡單忠實表達情感。這語言,從此世上便只剩他和阿勒兩人識得。 「夜晚的沙漠,馬無聲,人也無聲,只剩星宿們在喧擾;可是再怎麼樣安靜,再怎麼樣廣闊,你都覺得安心,因為你知道沙漠中有個小城是你的家鄉,喏,瞧瞧,彎過那條小河再過三里,就是城了………」 他夢囈般無止盡地說了下去,小城隨著歷歷出現在這燃著火溫暖一如夏季的房間。小小的孩子不懂他在說什麼,眼淚卻怔怔隨著話中那樣深沉廣寂的悲傷,淌下臉頰,落在他的手上。 淚,亦灼熱如沙……………
文/琇琇
[4]
[5]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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